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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17:45 作者: 青茜
所以,她就越發想搬出去了。
張思遠看她垂著眼,耐心說:「令尊也是官兒,又只有你一個孩兒,必是從不會短過你一頓飯、一匹錦帛吧?那種升斗小民不配受富貴的話就別說了,可行?」
這話當真厲害,提到父親就燒得思夏心疼。
「若是你搬出去,不小心磕了碰了,令尊在地下定是會心疼的。」張思遠繼續說,「你若是不想在這裡住著,長安城裡還有一處別業,或者我們搬去輞川的別業也行。總之,你沒嫁人前,我得看好了你。」
言下之意,就死了一個人搬出去住的心思!
思夏悶了很久才退步:「若是……若是阿兄娶了妻,而我還沒嫁人,就讓我搬出去吧。」
這樣既能避免她擔心的事發生,還免得以後遭人嫌棄再被人趕走,面子上過不去!
「不行!」張思遠斬釘截鐵地說,「若是我娶的妻待我妹妹不好,便算不得一位賢妻。你不必多想,也不必擔心。」
思夏就止了聲。
他不娶妻,心思就會放在管教她身上,搬出去自然受阻。該是讓他娶了妻才好,有了照看他的人,外頭那些匿名送禮的人也就會收斂些,而她也不必再管家受累,待他有了妻,沒準會忘了今日的話,那麼她就能儘快搬出去了。
沒聽她親口說不搬出的話,張思遠心裡沒底:「你既學著管家,怎麼懶得連句話也不肯說?」
若日後她去了婆家,就她如今這做派,惹了奴婢看笑話不說,日後還得欺她軟骨頭,更是會讓她夫婿怪她沒本事。
思夏的兩肩松垮下來,整個人像抽了傘骨的油紙傘面沒精打采。他說得輕鬆,是因他沒住過別人家,不知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滋味有多彆扭。
他當然明白思夏的性子,小小年紀住到陌生地方,饒是綾羅錦緞加身,玉食瓊漿入口,她依舊不敢放開膽子,倒是養成一副小心眼的性子。
「別怕。」他說。
思夏一怔。
她想起李增去太原接她到長安,被叮囑了一路,被告知了鋪天的規矩,她也記得好好的,可一見到純安長公主就緊張,一緊張就想父親,一想父親就猛哭。
彼時,張思遠站在長公主身旁,看到小女娃哭得厲害便笑了,跑過去對她說的兩個字便是「別怕」。
她小小年紀失去了兩親,被陌生人帶到了陌生的環境,怎能不怕?
人的意識從來不以年齡大小為評判標準,她提早察覺到她的不同,提早做好被人嫌棄的準備。這麼多年,但凡有好東西專門給她捧到手邊,她漸漸放下了戒備心,然而她本就是有戒心之人,即便放下,那顆深埋心底的戒心種子說長大就能長大。
「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在家裡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必拘著。」
說到這裡,思夏就赧然了。張思遠都說樣哄她了,她再沒個回應就真是不懂事了,遂道:「我聽阿兄的就是了。」
先應了他,至於搬出去這事再慢慢議吧。
張思遠認真端詳著她每一寸的表情,見她情緒穩定了,便往她手裡塞了個手爐,讓她回去。
外頭的冷風叫著響,直往窗縫和門縫裡鑽,書案上的燭火也隨之搖擺起來。
張思遠抬手護住那一捧光亮,忽然就不悅起來。自從父親忽然離世後,這個家就風雨飄搖,沒幾年,母親也在擔憂中離去了,如今只剩這個白得的妹妹,他怎麼可能讓她搬走!
以前他先後給兩親守孝,又病得厲害,無暇顧及這個家為何變成了這樣。現如今……現如今也得養病,還是慢慢著手父親為何會忽然離世這事吧。
第四章
大隨天勝十四年的冬至就要到了。
國朝視冬至之日堪比元日。宮裡會在這日於南郊祭天、大朝會、宴賜群臣還有大赦天下之恩典;除此之外,百官於冬至前三天和後四天休沐。國朝百姓在冬至時也會祭拜先祖、拜喝宴飲、占侯數九,且要於冬至日的前一晚守夜。
總之每到冬至,上至宮裡,下至民間,家家戶戶都要熱火朝天地慶祝。
因冬至那日天子與眾臣工慶祝,不能與妃嬪亦或是孩子們同過,皇后特意提議冬至前三日在宮裡辦個家宴,皇帝允准了。
張思遠這位外戚也在宴請人員之中。
此次宮裡設宴,皇后算著張思遠除服的日子,又聽說他精氣神也養回來了,這才讓他去赴宴。
他原本不想去,是思夏嘮叨他守孝時久不進宮親自請安,此次皇后派人前來,又言辭懇切,不該推辭,張思遠這才應了。
思夏見到他換上了一件紫色的圓領袍,正展著手,由紺青系帶子,聽著輕微的「啪嗒」聲,腰間的帶子便扣上了。
思夏看著他腰間的褶子,心口湧上一絲絲心疼,近來他又清減了,帶子已經扣到第四個孔了。
駙馬和長公主離世後,他守孝時一直食素,除此之外,因他時常頭暈和失眠,又經年累月的吃藥,想肥頭大耳也不行。
思夏上前去,幫著他揪了揪衣袖上的褶皺,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頭戴軟腳幞頭,身著聯珠紋暗紫色圓領袍,腰束玉帶銙,足蹬黑長靴。這才像個有朝氣的年輕人嘛,何況還是堂堂鄖國公,穿得亮堂些才對得起身份,去宮裡赴宴也不會失禮。
思夏聽說,宮裡要給二皇子選妃了,她希望張思遠在皇后跟前多露面,也儘快把他的婚事定了,有國母賜婚才是體面。待張思遠娶了妻,她再提搬出去的話,應該會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