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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09:34 作者: 江汐潤
    徐瑤在記憶中努力地找了一下,發現她媽媽似乎真的沒提起過自己的家事。而因為她爸爸那邊的親戚數量過多, 讓小小的她對親戚這個詞觀感極差, 所以她也從來沒想著問過。

    現在這麼大一個舅舅突然就坐在了她對面,徐瑤一時有些詞窮, 只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對方。

    他和他妹妹長得不是很像。

    徐瑤記憶中的媽媽長得柔婉秀美,很喜歡笑, 而眼前的紀書振即便顯然沒有刻意板著臉,五官也透出一種多年形成的威懾嚴肅, 顯得硬朗而不好說話。男人年過五十也不是什麼太老的歲數,但他頭髮斑白, 並沒有刻意染黑,看上去格外多幾分蒼老和強硬。

    臉上的皺紋也並不少, 顯然常年操勞。而紀書玫的臉龐定格在十幾年前, 兄妹倆就這麼放在一起對比,幾乎已經像是兩代人。

    徐瑤稍微有點恍惚, 很快回過神來。卻也並沒有說話,只平靜地看著對面,等待著他的反應。

    最終還是紀書振先開口:「沒什麼想說的嗎?」

    徐瑤:「……實話嗎?其實沒有。紀先生,你這……」

    她剛說完紀先生這三個字,就見對面的人臉色微變, 於是頓了一下,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紀書振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問:「不叫一聲舅舅?」

    徐瑤無聲彎了彎唇角,不答反問:「我媽媽當年是和家裡決裂,離家出走的嗎?」

    紀書振沉默片刻:「是。」

    於是徐瑤笑笑,客氣地說:「既然都已經斷絕了關係,那這一聲舅舅,無從談起吧。不瞞您說,我也和我的原生家庭斷絕了關係。要是突然有人冒出來,不由分說地按著我孩子的頭,非要讓他管我爸叫外公,我就是死了,也是不會允許的。希望您能理解。」

    出乎她的意料,紀書振聽完她綿里藏針的話,竟是笑了笑,讚許地點了點頭。

    「你和家裡斷絕關係的事,我也是剛知道。」他沉聲道,「如果早一點了解,可能我會早一點來找你。徐元華這個人,我實在是不屑接觸。」

    徐瑤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是嗎?這倒是英雄所見略同了。不過……」

    她頓了頓,平靜地說:「我和家裡斷絕關係,也有將近十年了。您今年才聽說的話,消息渠道實在是不太暢通。」

    說這話的時候她微微笑著,並沒有怨懟或埋怨,相當心平氣和,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這話卻仿佛刺痛了紀書振,讓他微微皺眉,面色冷凝。

    「早知道會是這樣,當年我就應該接你走。」他說,「當年你媽媽過世的時候,我去過江城一趟。」

    徐瑤稍稍揚眉:「見到我了嗎?」

    「見到了。」他無聲頷首,微微一頓,臉上掠過幾絲複雜,「你當時看起來,過得還可以。徐元華說,書玫拋下他一個人獨自離去,你留在他身邊,是他唯一的慰藉。」

    徐瑤默然。

    當時她大概過得真的還可以吧。雖然媽媽離去讓她非常傷心,但紀書玫纏綿病榻一年多,她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而當時徐冉母女也還沒有進門,她還不知道喪母的悲傷,竟然還不是她要面臨的最痛苦的事情。

    但是這件事距今,已經十多年了。這在當時看來是一個可以理解的錯誤,然而這十多年來,她並沒有受到來自母親娘家的半點照拂。

    徐瑤慢慢地呼出口氣:「……當時怎麼沒見我一面?」

    紀書振沉著地道:「這是大人的事情,你當時還是個孩子。」

    ……什麼?

    徐瑤儘管情緒十分複雜,依然幾乎被這句話逗笑了。什麼叫只是個孩子,這件事足以影響到她的一輩子,她竟然因為是個孩子,就被排除在關於自己的人生決定這件事之外了?

    在紀書振落座家中的五分鐘之後,徐瑤覺得,她已經迅速地找到了紀書玫當時寧願離開大家族,和家裡徹底決裂,也要和徐元華遠走天涯的原因了。

    ……起碼徐元華說話還是好聽的,滿口甜言蜜語,還是比紀書振好溝通一些。

    徐瑤在心裡瘋狂吐槽,正要開口說話,卻見紀書振臉色發沉,繼續道:「……我以為有公司約束著他,把他的事業做你的底牌,他橫豎不敢對你不好。」

    徐瑤的滿腔吐槽都被憋了回去。

    她怔了一下,重複了一遍:「他的事業是我的底牌?」

    「嗯。」紀書振臉色難看地說,「在書玫過世之前,我也去遠遠地看過她一回。當時看到她住在一個很破舊的小區,蝸居在六十來平的房子裡,甚至還是租的。她不肯見我,我就聯繫了徐元華,給了他一筆錢開公司,在生意上也多有照顧。」

    徐瑤嘴張了張,心裡忽而雪亮一片。

    怪不得徐元華做銷售一直做得平平無奇,甚至要靠給富婆賣笑維持生計,卻有一天突然就闊了起來,開公司,搬家,改頭換面,成了一個事業成功的小老闆。

    ……原來原因在這裡。

    徐瑤抬眼看向對面,沉默半晌,問他:「你們覺得有了這個公司,我就有了底牌?」

    「不是嗎?」紀書振反問她,「畢竟這個公司最初能做起來,完全是因為仰仗我們家才得以生存的,他怎麼可能不看重你。」

    徐瑤略覺諷刺地莞爾:「那他看重我了嗎?」

    紀書振猛地失語,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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