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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1:03:56 作者: 迦南之野
「沒事的,謝景,好點了嗎?認得我是誰嗎?」
是的,他幾乎已經要神志不清了,謝景扣在牆壁上的手指指節發白,青筋暴起,他幾乎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氣,才喃喃了一句,「白……白夜……」
謝景感覺那人攬著自己腰腹的手用力了一點,但是他只覺得自己很狼狽,他想推開白夜,可惜手上完全使不上勁,來自對方臂膀的力量沒有絲毫的動搖,同時白夜強行拉起他的身子,把他扶起靠在自己的懷裡,藉此依託著謝景幾乎站不穩腳跟的身體。
我還沒有漱口,會把他的衣服弄髒的。模糊不清的思緒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他沒由來地有些惱火,想把白夜推開,但是白夜攬得很緊,謝景額頭滲了汗跡,顯得有些黏膩,白夜毫不在意地撩開他凌亂的額前碎發,就這樣吻了上去。
謝景只感覺腦海嗡的一聲,那人溫熱柔軟的唇瓣讓神經觸感連帶著腦髓和脊椎都產生了一種細微的刺麻。但謝景眼底霎時是來不及掩飾的驚愕,會被人看見的!
他終於使上了力氣,強行把自己被白夜禁錮著的手抽出去,硬生生把白夜退出去半步。
「你瘋了嗎?會被人看見的。」
周遭凝固般安靜,只有細微的風聲從耳際穿過,謝景拇指緊緊掐著中指內側指節, 他喉頭麻痹,連說話時聲線都來不及壓平。
緊接著,他垂下眼帘,「對不起。」他嘶啞道,「隊長,對不起。」
這近乎冷淡客套的道歉,謝景說完,剛一有動作,還沒來得及往後仰,白夜突然一伸手勾住了他後頸,把他的頭按向自己,「怎麼?幾張照片能把你嚇成這樣?」
本能使他扭頭想掙脫,但是白夜又強行按著他的後頸把他壓了過來,「是那個女孩曾經遭遇的事情讓你覺得害怕了嗎?還是歉疚?」
——歉疚?
不,不是的,他從來不覺得歉疚了誰,如果說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能讓他覺得有這樣虧欠心理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看見她死在自己眼前,但是只有你大老遠跑來市局,無論是出於何種心理,你必須要承認的是,你確實是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你不能讓她不明不白的離開。但是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只是看了幾張照片,你就妥協似的放棄了這個念頭,儘管擺在面前的確實就是絕路一條。可是,謝景,在你心裡,那些看似平凡隨意就會消逝的生命,可悲、可憐、又無知,你知道這個世界沒有誰會記得她們是怎麼離去的。但是你想為她們做點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她們讓你想起了誰?」
謝景緊抿嘴唇, 整個人仿佛凍住了。
白夜毫不為怵,他緊緊盯著謝景渙散的瞳孔,「只是自己的鄰居,你能為了她跑去把別人差點打死,甚至算不上同班的只是在同一個學校的學生,也值得你辛辛苦苦跑過來?你安慰周曼的家人的時候,簡直像是在面對自己的親人。怎麼,她們讓你覺得親切,所以你是想起了誰?」
院子裡面傳來隱約不清晰的人聲,謝景喘息急促,但明明白夜是幾乎逼問的口吻,按在他脖頸的手卻輕柔地一下一下幫他拍著。
無數扭曲地景象被劍戟切割成了影影綽綽的碎片,讓人無法探視。謝景發著抖,盯著他,透過那人清亮的瞳孔,一點點從映照在瞳孔里的灰暗的光點穿透過去,那是在堅硬的水泥地板上,女孩赤/裸的身體仿若一片沾滿了泥水的羽毛,她的眼珠子滲著令人膽寒的惡毒。
「這就是下場,把那個賤人拖過來,她以為她是誰,什麼都敢動?」
「這些陰溝裡面的臭蟲,永遠也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你說是吧?」那人的眼眶、臉頰都深深陷下去,就像從地獄裡探出來的幽魂,死死盯著他。
你們這些陰溝里的渣滓,永遠也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白夜抬手撫上他的眉骨,「嗯?讓你想到了誰?想到了你自己嗎?」
這話讓謝景的胸腔不住起伏,就像是沉溺在了深海里,無法呼吸,他才剛剛止住的呼吸又不停地開始喘起來,他嘶啞著喉嚨,竭盡全力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但或許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樣的話!
「可是,謝景——」白夜手指插進謝景後腦勺的黑髮,輕輕地摩挲著,「不論你在哪兒,不論你經歷過什麼,我都會找到你,把你帶回來,帶到我的身邊來。」
人群聚集,血液從沙發上一直流淌到灰白的地磚上,乾涸凝固呈現出黑色,警車紅藍燈光閃爍,喧嚷嘈雜的人聲由遠而近。
「看吧,看吧,我就說,這就是一天在外面鬼混的下場,出事了吧?」
「哎喲,真糟心,以後我這房子還怎麼租出去啊?」
「我看她就是活該,不知道檢點!」
謝景只覺得心臟往下一沉,眼前場景驀然變換,火光順著蜿蜒仿若小河的血跡一路燃燒,點燃了他的整個世界,少女的身體布滿血痕,在巨大的火焰中搖搖欲墜,瀕死的詛咒撕裂耳膜,「你活該,你永遠只是一個人,你會下地獄的,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下一刻,暴雨將至,熄滅暗夜中的篝火,濃黑的煙霧混著暴雨的淅瀝聲響攀爬至浩瀚不見光點的天際,「你聽見了嗎?」
他隔著雨幕同那人對視,男人的聲音穿透雨聲,搖晃在風中,「你註定無人憐惜,無人與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