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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7:06:47 作者: 藍艾草
杜歡想要大喊:「外公別走!外公別走!」可是嘴巴卻好像被膠水粘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仿佛神魂出竅,看著另外一個自己機械的說:「外公你快點回來。」
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
暴雨過後,有人在鎮郊路邊的水渠里找到了人跟車,滿身是血被抬了回來。
人模狗樣的老杜以前女婿的身份出席了葬禮,收穫了一堆有情有義的讚譽,畢竟往後誰家孩子想要去市里上學也可以攀攀關係,誰又會多事去指責他的背信棄義,拋妻棄女另結新歡。
葬禮之後,等到人散盡了,老杜卻跟她大吵了一架,大約是覺得她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了退路,只能巴著他求著他,也再無人以長輩的身份替杜歡出頭,所以罵的肆無忌憚,句句好像淬毒的刀子,恨不能扎的杜歡滿身血窟窿,兩人的吵架聲差點掀翻了屋頂,好像仇人一樣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對方去死。也就是那一次,杜歡與他徹底決裂,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她在夢裡也是印象深刻,那時候天天下雨,吵完之後她赤著腳跑出來,腦子裡好像有聲音催促著她跑的快一點再快一點,就能讓時間倒回去,就能夠倒回外公出診之前。
她跑著跑著恍然覺得自己變小了,還是個小學畢業班的小姑娘,手腳剛剛抽條,父母正在鬧離婚,前一晚媽媽攬著她,眼神里全是疼惜,向她許諾:「等媽媽明天下了手術,就帶歡歡去吃火鍋。」
次日她沒有等來媽媽,在校長辦公室見到了媽媽同科室的鄭叔叔,鄭叔叔說要帶她去找媽媽,卻一直帶著她進了醫院的太平間,他說:「歡歡別怕,叔叔陪著你。你要是……要是不想見最後一面,咱們就不進去了。」
她從小就喜歡泡在醫院,聞著消毒水的味道在媽媽辦公室等她,或者在醫院走廊里玩耍,連太平間的大門都張望過無數次,有什麼可怕的呀?
鄭叔叔緊緊握著她的小手,好像還有些顫抖,帶著她走進去,輕輕捂著她的眼睛,等鬆開的時候,她看到睡在袋子裡的媽媽只露出一張臉,面色疲憊,閉著眼睛沉睡,好像無數個上完夜班回家在沙發上睡著的媽媽。
杜歡衝上去,拉開了袋子的拉鏈,入目是一片紅色,她傻了一樣去碰媽媽的臉頰:「媽媽,好冷,我們回家好不好?」
家……此後哪裡還有家?
杜副校長接了小三跟私生子進門,比她小三歲的兒子個頭跟她一般齊平,高胖壯,滿肚子壞心眼,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幾隻老鼠,趁她睡著偷偷放進了她的被窩……
尖利的爪子在她光裸的皮膚上行走的觸感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她被嚇醒尖叫著從床上跳了起來,一腳踩死了一隻正在莽撞尋找出路的老鼠,黏膩溫熱的液體在腳趾間流淌,小崽子倚在門框上笑的流里流氣:「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爸爸對著幹!」
憤怒沖昏了頭腦,她光著腳撲上去狠狠揍他,卻被聞聲而來的老杜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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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醒醒。這是魘著了?」睡在旁邊的蘭姑被她拳打腳踢給鬧騰醒來,發現本人還睡的死沉,好像深陷在夢裡走不出來,跟誰有深仇大恨似的漲紅了臉憋著一口氣,再不叫醒來恐怕要把自己給憋死了。
「快醒醒吧。」
杜歡乍然醒來,發現自己全身好像都在抽抽,怔怔坐了起來,心跳的飛快,她揉了一把臉,卻發現滿手的水跡,不由發傻——這是眼淚?
夢裡的事情光怪陸離,她成年之後已經很少去回想小時候的事情,好像在腦子裡強制弄出個抽屜把過去全都上鎖,也能笑嘻嘻生活下去。
「做什麼夢了,一會哭一會罵的。」蘭姑湊近了問。
杜歡下床穿鞋,踏踏實實睡了一覺,好像反而更累了:「夢見我行俠仗義,解救萬民於水火,成為一代女俠受萬人敬仰……」她嘴裡跑馬,沒一句正經話:「還流下了悲天憫人的淚水。」
「女俠,還是趕緊洗洗準備過堂吧。」蘭姑緊跟著下床,沒好氣的在她腦袋上輕拍了一記。
舒州之事,已經成為了近日京中的大事,如果放在後世大概能排個熱搜第一,把許多公子千金的緋聞跟豪門八卦的熱搜全都壓下去。
端王回京之後所遭遇的種種也不知道以何種渠道竟然傳了出去,連今日公審的消息也傳的人盡皆知,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一幫儒生們竟然成群結夥跑到皇宮前坐定,要聲援端王。
張承徽在宮門口下了馬車臉色就不好看了:「才吃了三天飽飯就開始鬧事,這幫酸腐都讀書讀傻了吧?」
他是武將,從來對文人無好感,投靠的文官里但凡有說話愛掉書袋的,被他給幾次沒臉也漸漸覺出味兒,自覺改正了。不過在朝堂上打起嘴仗來,或者要彈劾誰,還是文官好使喚。
侍衛知機,忙湊近了請示:「要不要一會兒查清楚了鬧事的,抓幾個進去讓他們消停消停?」
「不可!今日可是公審,不可再橫生枝節,免得惹陛下不快。」張承徽吩咐下去:「先悄悄記著帶頭鬧事之人的名字,往後再算帳也不遲。」
端王昨兒素衣散發前來請罪,皇帝也沒扣什麼大帽子給他,今日公審他反而冠服俱全,在宮門口碰上張承徽,兩人寒暄的好像毫無隔閡的親祖孫倆:「外祖父這一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