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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56:18 作者: 浮瑾
秦曉:「晚安,今天辛苦啦。」
他擺擺手:「小事。」
秦曉回到房間後,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睡意越來越濃重,將她逐漸籠罩。她迷迷糊糊地想——今年是來這裡掃墓的第一個年頭,也是她孤身一人的開端。
她明白自己想哭的心情,但眼睛卻是乾澀的——它似乎已經枯竭了,連一滴淚都擠不出來。
白血病是個拖人的病,不僅賠了一大筆錢進去,最後人也沒了。
當時站在醫院裡,看著醫生為弟弟慘白的臉遮蓋上白布的時候,秦曉先是覺出一陣輕鬆和解脫,而後是無盡無邊的絕望和悲傷。
她曾惡毒地詛咒過弟弟去死,也想著拉開煤氣閘讓所有人同歸於盡,但當一切真的結束時,她卻覺得,支撐著自己一直艱難抗擊困難的力量不見了。
那一刻秦曉無比清晰地知道——她是愛著弟弟的。
一直深深愛著這個奪走母親幾乎全部寵愛的、給整個家庭造成了巨大負擔的始作俑者。
可如今,連這愛都不配延續了。
秦曉是真的困了,因此想到這裡,她也沒有最初那麼多悵惘的情緒了,只是覺得腳底下好像有一個漆黑的深淵,把她不斷地往下拉。而後她就墜入其中,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
第二天一早,魏傑的敲門聲驚醒了秦曉。
「起床啦!」
她眼瞼動了動,才捂著額頭坐起來,看了眼時間——竟然沒聽到鬧鐘,睡過了。
昨晚的夢昏沉沉的,好似什麼都夢到了,又仿佛什麼都記不起來,只有少年愈發明亮的雙眸在腦海中一閃而逝。
秦曉的臉上划過一絲苦笑。
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可今天的天氣倒很好,放眼望去晴空萬里,陽光並不毒辣,氣溫也舒適。光影從葳蕤繁茂的枝葉里探出頭來,撒向這座沉靜的靈魂安放之處。
墓園裡大大小小的石碑錯落有致地排布著,有的上面刻印了好長一段字,只為讓後人記得它的主人一輩子的豐功偉績;而有的只有寥寥幾筆,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他們曾經的存在。
秦曉不禁想,自己是屬於哪一種呢。
也是後者吧。
但,也並不是沒有人記得她,至少,她也交過一兩個真心的朋友。
秦曉的步伐追隨著燦陽躍動的浮光,轉而輕快起來。
兩人一路安靜地走著,魏傑跟在她後面好一會兒,忍不住問:「具體位置在哪兒?」
秦曉抬眼,不遠處一棵好大的榕樹,枝幹粗壯,樹蔭濃密,冠幅廣展。其下草坪柔軟瑩碧,傾吐著芬芳的氣息。
「在那兒,樹下。」她指道。
待走近了看,果然一大一小兩個石碑。
「秦雲」。
「梁少芬」。
然後是生年卒月。
秦曉默默地垂眸看著,復而蹲下,把剛剛買來的雛菊放在墓碑前。
她怔然許久,半晌才說:「弟弟,媽,我來看你們了。」
秦雲病逝後,本就脾氣暴躁的梁少芬更加令人捉摸不定,弟弟的死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開始情緒失常、崩潰,肆無忌憚地謾罵、撒潑,而那出氣的對象,自然是她這個「為什麼沒先死」的好姐姐。
在家庭生活本就不富裕的情況下,梁少芬染上了賭博、酗酒的惡習,不知是不是老天開眼,終於在某個下著大雨的夜晚讓一輛剎車失靈的貨車帶走了她。
也帶走了纏綿不休的怨懟。
這下秦曉是徹底解放出來了,但同時,也陷入了舉目無親的境地。
多麼悲戚,連想找個罵自己的人都沒有了。
天光大亮,她像一隻在岸邊擱淺了的鯨魚,被太陽刺眼的光芒曬傷,突然毫無徵兆地放聲大哭。
站在她身後的魏傑傻了眼,沉默無措地立在一旁。
他多少了解一些秦曉家裡的情況,但什麼說辭都比不上眼前這兩方石頭的衝擊感來得更加強烈。
說起來令人扼腕,這輩子秦曉只痛快地哭過兩次。
一次是從醫院天台落進紀汀懷裡的時候,一次就是現在。
站在母親和弟弟的墓碑前,隔著生死那條界限分明的線,巨大的悲愴把她割裂戳穿搗碎。
「魏傑,怎麼辦啊,我什麼都沒有了……」秦曉蹲下來,肩膀一抽一抽,「我什麼都沒有了……」
-
在墓園裡待了近一個上午,兩人原路返回。
秦曉早已收拾妥當,俏白的小臉上看不出任何哭相——成年人的生活就是如此,無論內里破碎成什麼模樣,外表都是一派堅強。
倒是魏傑還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半天什麼也沒說,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潤潤嗓子。」
秦曉接過:「謝謝。」
她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因為關係確實比較熟稔,在朋友面前露出這樣的姿態也不會太難堪,她反而直截了當地笑笑:「你放心吧,我沒事。」
魏傑這才呼出了一口氣,輕巧地揭過這茬:「那就好。」
當晚到了家,秦曉剛把行李放好,手機就收到了非常密集的消息提示音。
一看,竟是高中同學群。
劉冰:【老賈說的同學聚會是在哪裡啊?】
賈初望:【就「水調歌頭」那塊兒,是我們家的地盤,可以請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