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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51:23 作者: 無潰
梅落取了繡梅披風蓋在她衣衫單薄的肩頭,溫聲道:「王妃,夜裡風大,小心著涼。」
宋姝笑看她一眼:「無礙。」
毒已入骨,她的嘴唇泛著輕烏,在月光之下更顯病容憔悴。
梅落心疼她,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過是個小小的侍婢,在皇權面前,微不足道的一隻螻蟻。
「王妃……明日還要早起,您早些歇息吧。」
「不急,」宋姝道,「你瞧著天上夜景多美,我想再看看。」
她手指向天邊的北斗七星,聲音有些沙啞。她說:「我小時候聽過一種說法,說是人死了之後便會化成繁星,墜在天幕上,脫離了世俗煩擾卻又長長久久地守望著人世紅塵。」
「你說,會不會是真的?」
梅落搖搖頭:「奴婢不知。但是奴的阿兄曾經說過,人死後,就化成一捧土,風一吹什麼都不剩下。」
宋姝聞言一愣,片刻後卻又笑了:「是嗎?不過那樣也挺好的,乾乾淨淨的,什麼前塵,什麼往事,統統都沒了,愛欲憎惡,貪嗔痴喜,落到最後也不過是清風一陣,塵散土淨。」
她的話讓梅落聽得沒頭沒腦的,心裡隱隱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擔憂道:「王妃,人總是要往前看的,老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花明柳暗又一村。如今這境況雖不算好,可只要您撐住,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梅落素來寡言少語,更是很少會將這些人生道理掛在嘴邊。猛不丁地說了這麼長一串話,宋姝笑了。
「你說得對,只要撐住,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只不過這次,不是她撐不住,而是她真的不想撐了。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算是也活過了一個甲子。
六十年性烈如火的愛恨情仇,六十年逃不出的宿命積怨。
她累了,她真的很累了。
她想歇歇。
化成繁星也好,變作塵埃也罷,她想休息了。
靜默一瞬,她又道:「拂珠應該還在小廚房忙活,你幫我把她叫來。」
梅落領命退下,不過半柱香的工夫,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卻不是拂珠和梅落,而是菊悅。
「王妃,王妃不好了。」菊悅狂奔著推門而入,奔到她面前,半扶著膝蓋,滿臉焦急神色。
她聲音焦急,聽得宋姝眉頭緊皺。
「怎麼了?」她問。
「五,五城兵馬司的人反了,雍,雍王帶人闖進了宮門。」
「你說什麼?」
宋姝驚訝的站起身來,動作太猛,帶起一陣眩暈。她扶住窗欞,忙問:「你確定是雍王?」
菊悅點頭:「奴在御膳房的相識親眼看見了。如今宮裡亂得不成樣子,王妃,咱們該怎麼……」
她話還沒說完,房門再次被人打開——
晏無咎陰沉的臉出現在兩人面前。
宋姝大限將至,晏無咎與她命理相連,狀態也很差。原本順滑的頭髮乾枯而毛躁,下巴上起了兩顆紅腫的痘,在他精巧如玉的臉上分外明顯,甚至有些滑稽。
眼白密布血絲,還不待宋姝做出反應,他上前兩步抓住了宋姝的手,惡聲道:「晏泉來了,如了你的願是不是!」
他的手比從前更加冰冷,像是在冰窖里藏了許久的冰棍,冰冷而僵硬,死死鉗住她的手腕,鉗得她一陣生疼。
無咎並非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跟著成國公與佟落雁父女。
未央宮外,震耳欲聾的殺伐聲由遠及近,隱隱傳入幾人耳中……成國公圓圓的臉上焦急之意更勝。
他道:「那邊有吩咐,只有陛下能隨我們回去,您不妨將這禍水女子處理了,我們也好快些離開。」
晏無咎對成國公的話恍若未覺。他死死攥著宋姝的手,眼底深紅濃得快要滴出血來。
成國公沒說錯,她是禍水,她的確是禍水。即使他們之間橫隔著上一輩的仇怨,即使她曾以為自己對她只有陰謀算計,即使他曾下定了決心與她劃清界限,即使他發現兩人是血脈之親。
可當他再見到她那張臉的時候,當他再聽她喚那一聲「阿咎」的時候,一切的一切,都如堤壩潰散,洶湧慾念四散奔騰。
他沙啞聲音道:「他們都讓我殺了你,你只要說你心悅我,求我一句,我便不殺你。」
宋姝直勾勾地看著他,抿了抿唇:「我心悅你,求你。」
毫無感情的話從她口中淌出,她偏頭看向無咎,只覺得這人是真得了失心瘋。求饒的話罷了,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無咎忽然笑了。
他鬆開攥著宋姝的手,冰涼的手指撫過她的鬢角,又掠過她脆弱的脖頸。下一刻,他拔出腰間的紫玉佩劍,劍尖直指宋姝。
這孽畜出爾反爾。
宋姝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沒料到晏無咎在這種時候竟還有閒心這般貓抓耗子的逗弄她。
「晏無咎!」她急聲喝道。
然而眨眼間,無咎轉身揮手,那劍尖划過成國公肥厚的頸脖,下一瞬,那白淨的脖子間血流如注,噴涌而出——
晏無咎揮劍之時,佟落雁就站在成國公身後,滑膩發燙的鮮血濺了她滿頭滿臉。
「陛下!」她驚聲叫道,聲嘶力竭。
那張素來雲淡風輕的臉終於崩潰,她膽喪魂驚的望向晏無咎,卻見他表情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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