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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51:23 作者: 無潰
    剛才那一場混亂中,宋文棟逐漸找回了理智,聽了尤淖的話,他臉上竟浮出一絲平靜而詭異的笑容。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嚴客被抓,方昝被殺,他最後一張保命的牌沒了。

    棋局勝負已定,既如此……乾脆毀了吧。

    微微上翹的唇角映出他兩頰若隱若現的酒窩,看得尤淖一愣。

    「宋大人笑什麼?」他問。

    乾涸薄唇不住上翹,乾裂的肌膚露出道道血絲。

    宋文棟聲音沙啞道:「某有個有趣的秘密,要親自稟與聖上聽。」

    作者有話說:

    第三十四章

    經嚴客刺殺, 尤淖將宋文棟單獨關到了一間密室之中,四面石壁, 唯有屋頂半扇氣窗卻也不見光。

    密室內並無刑架, 宋文棟一身鐵鏈倒是可以自由行走,然手腕腳腕被枷鎖磨出了血痂,微微一動, 便是一陣刺痛。

    死到臨頭,他卻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靜,身上的疼痛消失, 他像是漂浮在寂靜湖面上的一片枯葉,心中萬般思緒皆散去,徒留空白。

    他在密室角落盤腿坐下, 不吃不喝, 盡數著一室死寂。密室里不分白天黑夜,他不知靜坐了多久,許是數千年,又像是眨眼間——

    不知過了多久, 密室的門倏然打開。

    石門與泥土摩擦, 帶起一片煙塵飄進了他的鼻尖。

    他睜開眼,門外明亮的火把發出刺眼的光, 他抬手又將眼擋住, 手掌邊緣處, 一雙繡著金龍的黑靴行至他面前。

    青年溫潤而深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宋卿,許久不見。」

    宋文棟將手放下,卻並未起身, 只道:「罪臣參見陛下, 陛下萬安。」

    火光中, 青年溫文爾雅的面龐透著與這暗室截然不符的矜貴,削瘦的下巴輕抬,露出領口繁複的刺繡祥雲。

    宋文棟望著少年天子,想起些往事。

    人人都道,他與面前人曾有機會成為一家人。

    人人都為他惋惜,說他只差一步便能成為國丈,與皇室結姻。

    可他在第一次見到少年的時候便知,不可能的,他們絕無可能成為一家人。

    他見過晏無咎看他那大女兒的目光,溫和有餘,卻絕無愛意,那翩翩溫柔漣漪間藏著的是愛的背面,是不見底的憎惡。

    那目光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那曾是屬於他的目光,那是他落在髮妻沈流珠身上的目光。

    所以,他一眼便認出來了。

    太子與他一樣恨著宋姝母女。

    也因此,他沒說一句話。親眼看著宋姝被這溫柔目光所擒,一步步邁進深淵。

    宋文棟微微抬頭,毫不避諱地直視面前的九五之尊。晏無咎接觸到他赤裸裸的目光也未動怒,反倒勾唇輕笑起來。

    「宋卿何故這樣看著孤?孤臉上有花不成?」

    「臣不過感慨。」

    「哦,宋卿因何感慨?」

    「臣感慨於陛下龍章鳳姿,本是上天垂憐之子,卻偏因為沈家母女受難,實在是罪過。」

    聽他提及往事,青年眼中沉鬱深一寸,卻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先苦其心志,不過正常。宋卿多慮了。」

    聞言,宋文棟唇角笑意卻更深了。

    他聲音嘶啞道:「臣的髮妻,秦國夫人沈氏當年因叛軍而亡,先皇風光大葬,那屍身未進我宋氏祖墳,卻進了皇陵,與先皇后一道葬在先皇身邊。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佳話也。」

    話落,眉梢眼角嘲諷之情絲毫不加掩飾。

    沈氏雙姝與大聖皇帝的一段風流過往,止是民間津津樂道的艷文緋事,更是晏無咎心裡一道入骨的疤。

    他抬眉,挑釁似地看著晏無咎,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揭開傷疤,激怒這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

    當年沈氏雙姝在宮中長大,與大聖皇帝皆是。然姐姐沈流珠卻因幼時疾病,被太醫斷定難有身孕,先太后在姐妹兩人之間棄了沈流珠,選了妹妹沈芳華為後。

    十七歲那年,他宋文棟高中探花,在金鑾殿上被已是秦國夫人的沈流珠一眼看中,許了婚配。

    人人都道他們是才子佳人,良緣佳配。

    可直到新婚之夜,他被沈流珠隨嫁的內侍趕出房門那一刻,方才知曉,原來沈流珠選了他,不是因為他的樣貌才情,而是因為他父親不過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無權無勢,能被帝王輕易拿捏在手。

    本是他的新婚洞房花燭夜,他卻在院中枯坐了一宿,新房內紅鸞帳暖,他的新婚妻子,與大景國最尊貴的男人一夜風流。

    那是個夏夜,他卻只覺刺骨的冷。月華像是冰水一樣兜頭澆下,澆得他心冷齒寒。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的一生,毀了。

    文人眼中積蓄許久的瘋狂終於漸漸漫了上來,深紅漫過眼眶,漫上那雙琉璃似的瞳。

    「陛下彼時正年少,自是不知大聖皇帝曾夜夜通過密道親臨臣的家中,在臣的床上,與臣的妻子翻雲覆雨,巫山共赴。」

    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帝王的外室;

    他十年苦讀,一朝及第,換來一場天大的笑話。

    漸漸地,流言四起……

    無人記得他是三甲探花,只見他頭上那頂綠幽幽的帽子。

    晏無咎聽著自己父親荒唐的往事被宋文棟用這般嘲諷的語氣說出口,微微側頭,眉間染上一絲隱怒,卻並未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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