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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51:23 作者: 無潰
    他一個人在這幽山別苑裡呆了太久,久到近乎要忘了什麼叫做羞恥。

    然而此時,被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姑娘摟在懷裡照顧,自己卻連口水都喝不好……

    宋姝見他一直垂著頭,以為他又暈了過去,輕喚他:「小舅舅?」

    「你別這樣喊我!」沙啞的聲音發著狠。

    屋裡光線昏沉,宋姝沒說話,一室沉寂中只剩下他粗喘的呼吸聲。

    晏泉以為就宋姝的猖狂性子,此時定會撇下他大步離開,然而片刻之後,卻聽見她輕聲哄他:「好,我不那麼叫你,殿下,我就喚你殿下可好?」

    晏泉沒說話,背過了身子,宋姝看不見他臉上表情。

    披散鴉發的遮蓋下,他身子輕顫,半響,宋姝聽他問:「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又是這個問題,宋姝眨了眨眼,語氣仍喊著玩笑意味:「來嫁你的。」

    「你可知,你,咳咳,你在這別苑裡多呆上一天,便離死更進一步?」

    「可我若不來,你便要死了。」

    即使是說著這般嚴肅的話題,她語氣卻十分輕鬆,好像是來這別苑裡踏春遠遊的一般。

    晏泉仍舊喘著,話聲斷斷續續:「你,你來不來,我都是死路一條……你若真是記掛著我,莫不若,在我死前留點兒清淨。」

    他聲音有些低,宋姝聽著,心裡忽然泛起絲絲難受來,面上卻是未顯,只搖頭道:「那可不成。」

    回答她的,是晏泉的一聲嗤笑。

    這倒是像她,張牙舞爪,囂張霸道的。

    他緩緩抬起了頭,雙頰殷紅已經散去大半,一雙眸子裡卻染了些水汽,感受到宋姝柔軟雙臂摟著他的胳膊,半響,他似是認命般地閉了閉眼,倒回了榻上。

    「左右我好話已經說盡,你聽不進去,便怪不得我了。」

    *

    晏泉仰面躺在榻上,微微張開,像落上岸像的魚一樣不住喘息。宋姝抬眼一瞧,便看見他嘴唇上乾涸的死皮。

    男人身上已經髒得不成樣子,只是大夫還沒來看過,宋姝也不敢貿然幫他擦洗身子。然而他唇角幾片白色的死皮實在是礙眼,她瞧了半天,最終還是出了房門,去尋她隨身帶著的無色口脂。

    晏泉聽見她離開的腳步聲,以為她定自討了沒趣,耐心耗盡地離開了。

    床榻上,男人緩緩睜開了一直那雙狹長的眸子,眼瞳卻是空洞的望著床頂……

    他的命運已經註定,要在這髒污之地等死,如今他只可笑自己到了這般地步,卻仍舊對宋姝狠不下心來,甚至還好言勸著她想法子離開……可笑,真是可笑。

    剛才宋姝一陣撒潑賣嬌之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痛處似乎消減了些,然而隨著宋姝的離開,那疼痛又漸漸泛了上來,絲絲密密的將他纏繞,逃脫不得。

    屋外天光大亮,絲絲縷縷的光透過破落的窗戶滲進屋裡,床上的晏泉卻一無所覺。雙眸被青絲遮蓋,他似乎是落進了無盡黑夜中,再見不到一點兒光。

    他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忽聽「吱呀」一聲——

    房門又被人從外頭打開了。

    吳全嗎?

    晏泉費力扭頭一看,卻見竟是宋姝回來了。

    她已經換下了身上的那件嫁衣,轉而穿了一件青裙,外頭罩了一件兔毛褂子,襯得她膚色更加白皙潔淨。未施粉黛的臉上泛著些微紅暈,褪去了平日裡描眉勾眼的凌厲,柔和得像是只兔子……

    晏泉被自己的聯想嚇了一跳。

    宋姝邁進房門,帶來一陣好聞的澡豆清香。

    她剛沐浴完,髮絲還是濕漉漉的,手裡捧著一碗熱粥,走向他道:「小,殿下,我剛熬得,你喝些吧。」

    軟糯的小米香氣和著澡豆的香味,是晏泉許久未曾聞過的,生的氣息。

    他蹙了蹙眉,看向宋姝黑眸沉沉……

    她不應該是生氣走了嗎?為何又回來?

    宋姝看清他眼中疑惑,解釋道:「我原本想著去拿口脂,走過廚房才想起你應該還沒吃飯。燒了水又想正好衝下身子……」

    「來吧,」她湊上前去,如早晨一樣將晏泉摟進了自己的懷裡。

    濕噠噠的髮絲無意間落在晏泉脖頸間,傳來陣陣若有若無的涼意。

    柔軟身軀緊緊將他包裹,兩峰嚴絲合縫的貼上了他的後背,微突的觸感引得男人身子猛然一僵。

    「你別碰我!」他低喝道,「我自己來。」

    宋姝眨了眨眼,沒說話,卻也沒放開他。

    一室沉默中,晏泉旋即意識到,他的雙手早被廢去……若是沒人餵食,他便是個能活活餓死自己的廢物。

    臉上飛速的閃過一絲難堪,他閉上了嘴。

    宋姝從他的言語中似是明白過來了什麼,不再開口逗他,只是舀了一勺粥餵至他嘴邊,輕聲道:「溫的,你喝吧。當我不存在就是。」

    許是她聲音太溫柔,晏泉鬼使神差地埋下了頭,一口口老老實實地喝起粥來。

    宋姝動作很慢,一勺勺的舀粥,小心翼翼生怕嗆著他。

    男人埋頭吃粥的模樣甚是艱難,宋姝胃裡強壓下去的難受又漸漸泛了起來……她曾經很討厭晏泉,討厭到時至今日,她仍無法全然真心待他。

    她曾幻想過晏泉會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又或者是遭遇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血濺當場;再或者,是被政敵下毒,腹痛難忍而亡……但在她的萬千想像中,她從未想像過有一天他會被人折斷背脊,按入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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