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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51:23 作者: 無潰
也虧得這張臉,若不然,宋姝很難將床榻上的人和她印象里的晏泉畫上等號。
雖說當中隔著一世,二十餘年光陰,可宋姝始終記得這人慣喜歡穿一身玄袍,束髮一絲不苟,薄唇總是微微緊抿著,淡蹙起的眉峰活像是人家欠了他幾百萬兩金。
他比印象里瘦了許多,向來舒展的四肢如今軟塌塌的落在床榻里,青絲纏亂,遮住他眉眼痛苦。
宋姝的指尖拂過他的面頰,下一刻,他似是有所反應一般,緩緩睜開了眼……
晏泉很廢了些力氣,才認清眼前人的樣子。
宋姝一身紅衣張揚,柳眉淡淡蹙起,那張向來含嘲帶諷的臉上卻似乎染上了些心疼之意。
久未說話的嗓子乾涸不堪,像是被沙礫刮過似的粗糙:「宋姝?」
「是我,」宋姝說著,本欲轉頭為他倒杯水,然而回過頭去才發現,這房間裡什麼也沒有。
她無奈只得吩咐吳全道:「去你屋裡,把你的茶壺杯件都拿過來。」
吳全機械般的點了點頭,轉身便往門外走——
晏泉餘光瞥見此景,眼神暗了一瞬……
隱約之間,他記得自己被吳全關進了一個狹小的洞裡,而後在漫長黑暗之中逐漸失去了意識,再睜眼時便看見了面前的宋姝。
不多時,吳全取了茶盞過來,微曲著身子,畢恭畢敬地為宋姝遞上了一杯溫茶,謙卑模樣與平日裡折辱他的老太監天差地別。
恍惚之間,晏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緊抿著雙唇,卻不曾飲她手中的茶水。
宋姝皺了皺眉:「你喝些水,別回頭渴死了。」
此話一出,宋姝忽而一愣,察覺自己言語似乎不太和善。
自秦國夫人去世的十幾年間,她對晏泉從未露過好顏色,嘴裡帶刺的習慣似乎一時之間改不過來。
晏泉看她一眼,心想著,吳全對她這般客氣,只怕宋姝是奉了無咎的命令來探他嘴裡的消息。
一如當初她聽了無咎的話來盜取軍機令……
唇角勾起一絲諷刺笑意,若非「那樣東西」還在他手上,宋姝又怎麼可能活命?
他張了張嘴,想要將前情後事與她分說清楚,然而見她一臉精緻妝容,心下卻閃過一絲遲疑……
他已經用命護過她一次,也算是兌現了當初對秦國夫人的救命之恩。
如今,是她不知好歹再撞上來的,他又何必再幫她?
……若真就此一了百了,也算解脫。
幽深目光落在宋姝額頭上,只見女子白皙額間花鈿上的珍珠在燭火下折出溫柔的光。眼前人眉眼精緻如畫,面色溫柔,與他印象中的張狂模樣似乎不太一樣……
宋姝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緩了聲音又道:「你正病著,多喝些水潤潤嗓子。」
輕柔的聲音掠過晏泉耳側,他眨了眨眼,斷斷續續道:「我如今,已經是廢人一個。也沒什麼好被你算計的了……你嫁進來作甚?」
他緊緊地盯著宋姝,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微小變化。
不料宋姝卻輕笑一聲:「誰說沒有?」
她輕輕地撥開晏泉額間亂發,聲音輕柔間帶了些隱隱不自知的嫵媚:「不是,還有殿下的人嗎?」
晏泉聞言一愣。
自從秦國夫人死後,宋姝從未這般親昵地與他說過話。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人,聲音艱澀:「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現在跑還來得及……莫不然,我將東西交予無咎之時,便是你我死期。」
東西?
宋姝眨眨眼,下一刻卻笑開了。
晏泉這是將自己當奸細了。
她知道無咎之所以沒有直接要了晏泉的命,便是因為晏泉手裡還握著無咎的把柄。
宋姝雖然不知那把柄是何物,但似乎是叫無咎頗為忌憚。上一世,無咎終究還是從他口中探得線索,而後才放他一死了之。
她垂首看著一臉防備之意的晏泉,眼中掠過好笑之色——他真以為自己蠢笨如豬,事到如今還會被無咎利用,前來他這裡套線索?
又是一陣輕笑,她偏了偏頭,輕聲道:「我說過了,我是為了尋殿下來的。」
「尋我?」
晏泉似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悶聲笑開了……
「你,你來尋我,做,作甚?不過是,廢,廢人一個。」
夜風吹進屋內帶起宋姝紅衣張揚,晏泉望著眼前人依舊嬌美的面龐,恨意和掙扎不由侵蝕他的心。
就為了當初對秦國夫人一個許諾,他便用了自己的所有去換眼前人的一條活路……
值得嗎?
來到幽山別苑之前,晏泉的答案很堅定。
他受了秦國夫人的恩,理當報還。
可在幽山別苑這幾個月間,在無盡的折磨和屈辱之下,這個答案卻開始動搖。
尤其是如今,他被廢了四肢,猶如一團穢物陷在床里,而宋姝卻能站在他面前巧笑嫣兮,謊話連篇……
值得嗎?究竟值得嗎?
晏泉眼眸越發沉,像是幽邃枯穴,叫宋姝沒有來的心裡一緊。
她眨了眨眼,坐在床邊輕輕地握住了晏泉的手腕。這隻手腕不復從前有力,綿軟得像是一碰就會碎……朱唇輕抿,她臉上玩笑神色淡了些。
「小舅舅,我知道是你因為我……」
這熟悉陌生的稱呼讓晏泉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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