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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51:23 作者: 無潰
「大姑娘,見了我這作母親的怎麼也不起身行禮?」
宋姝挑眉一笑,卻仍未起身,反而是向後一仰,雙手抱臂,吊兒郎當似的問她:「夫人大晚上來我這碧水間,有何事?」
她理直氣壯的模樣挑起了宋夫人心底隱藏許久的怒火。她上前一步,逼近宋姝眼前,聲音狠厲:「是不是你故意害我二哥?」
宋夫人憔悴的面容不復往日的慈眉善目。她一臉慘白,兩頰上的肉仿佛一夜之間垮塌下來,鼻唇間的溝壑在燭火的映照下越發明顯。
幽幽燭火之下,像是陰間討命的厲鬼。
宋姝一愣,挑眉道:「周家二爺是被內獄拿住斷了性命的,夫人若想給自家兄長報仇,去尋那內衛的大人便是,與我有何干係?」
宋夫人心頭怒氣叢生,不由隨手攥住了桌上的茶盞。
她轉身揮退了身邊人,咬牙切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綠萍,天燈節,都是你故意設計害我!」
「荒唐!」宋姝自然不認,半眯著眼睛嘲諷看她,「夫人這是傷心過度,犯了癔症?」
「我沒有!」
宋夫人一聲厲喝,將手中茶盞擲於地上。
茶杯接觸到地面的瞬間,裂作萬千碎片四濺開來。
宋姝站的太近,幾片碎瓷片飛過,將她的手劃破。她抬頭望向眼前幾欲瘋魔的宋夫人,不由皺了皺眉……
今日拂珠出門去見錢知曉,並不在碧水間,偌大的府里,卻是連個打架的幫手都沒有。
宋夫人看著她,神色活像是吃人的老虎。她薄唇一開,正想再說些什麼,房門卻又一次被人打開來。
門後,是宋文棟陰沉面容。他瞧了一眼理直氣壯的宋姝,又看了看神情憔悴的宋夫人,皺眉呵斥道:「這是在幹什麼?」
宋夫人也被飛濺的瓷片劃傷,宋文棟的一聲厲喝讓她回過神來,看著自家夫君,木訥低喃道:「郎君……」
宋文棟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皺起眉頭,對她道:「大姑娘明日就要出嫁了,夫人這是在作何?還不快回芙蓉院去!」
「可是,」宋夫人望向宋姝,仍不甘心,「我二哥……都是她!」
宋文棟瞧見她狼狽身影,心道她是今日回娘家受了刺激,上前兩步攬住她的身子,放緩了聲音:「你又在胡思亂想了,周二爺那是運氣不好,與大姑娘有什麼關係?」
宋夫人還想再說些什麼,宋文棟卻溫聲哄著她。宋文棟難得有如此小意柔情的時候,宋夫人沉浸在男人的溫柔之中,不禁噤了聲,腦子一懵,由他攙著往屋外走去——
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宋文棟轉過頭來看了宋姝一眼,目光里滿是打量。
宋姝冷著臉站在一旁,細眉高挑,紅唇抿成一個嘲諷的幅度,那趾高氣揚的模樣與平日別無二致。
宋文棟不由在心裡笑自己荒唐。
這死到臨頭的草包怎麼可能設局將周家二爺送進內獄?
否定掉自己荒唐的猜測,宋文棟這才對她道:「你明日便要出嫁,早些歇息吧。」
宋姝沒搭理他,冷笑一聲,在兩人身後「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月明星稀,碧水間的婢子們急匆匆地拿了金瘡藥來為宋姝包紮。
白紗纏在她纖細的手腕處,夜風一吹,像是只靈蛇飛舞。
經歷了剛才那場鬧劇,碧水間人人自危,生怕宋姝受了氣要拿他們出氣。一時之間,碧水間裡靜得可怖。
宋姝卻像是沒事人一樣,由侍婢包紮好了傷口,施施然地回了寢房。
寢房進門處放了一隻大敞開的箱子,裡頭裝的是宋姝明日要帶走的貼身東西。箱子旁的木架上正掛著嫁衣,水紅色的輕紗隨著夜風翩躚……
這嫁衣是早些年她母親秦國夫人為她備下的,金絲銀線細細密密地穿過上好的蜀錦料子,游飛鳳栩栩如生。
宋姝在嫁衣前駐足一瞬,似是欣賞,片刻之後卻又走到床腳處碩大無朋的雕花黃楊木櫃前。
她打開櫃門,從角落裡取出一隻錦盒來。錦盒上沾著一層淺淺的細灰。宋姝拿著盒子走到桌前,撫走盒蓋上的灰塵,將它打開——
盒子裡滿是些小玩意兒,金銀嵌絲的撥浪鼓,做工精緻的花釵,栩栩如生的小木雕,還有西洋萬花鏡。
這些東西毫無章法,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足以展示主人對他們的忽視。
宋姝將東西一樣一樣從盒子裡取出來,鋪陳在木桌上。撥浪鼓上的銀子已經發黑,花釵上鑲嵌的寶珠不知什麼時候丟了幾顆,萬花鏡已經生鏽,木雕也髒兮兮的。
她輕輕拂過這些物件,只覺秦國夫人的面容也似是這些她留給自己的東西一般,開始在腦海中逐漸腐鏽。
她的母親,在世的時候是這大景國最受寵的女人,與帝王的一段風流是京城人人秘而不宣的往事。即使嫁了人,誕下幼女,帝王對她的寵愛仍舊數十年如一日,甚至對自己亦是愛屋及烏……
宋姝幼時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宮裡度過的,住在鳳棲宮裡,受她皇后姨母照顧。那時候,她,無咎,德喜,晏泉,四人年歲相差無幾,時常在一起玩鬧。稚子年幼,不知長輩間的糟心事,只管瘋鬧。
只是那樣的年月沒過上多久,秦國夫人便去世了。
記憶中的母親,衣香鬢影,寶車華蓋,所到之處俱是前呼後擁,眾星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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