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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陶淮南下了課要去醫院了,他下午有安排。
下過雪之後的路面不怎麼好走,大雪過後把盲道上的紋路給遮住了,有些地方踩得很實,坑坑包包都抹平了,還很滑。陶淮南藉助著導航和手環,加上盲杖,三個一起用,走得有點吃力。
齊醫生正在一樓跟人說話,看見他進來,問他怎麼來的。
陶淮南說:「溜達。」
「啥天兒啊你還溜達,」齊醫生在他後背上拍了一把,「上去吧。」
陶淮南好久沒跟齊醫生單獨聊過了,他現在已經是醫院半個諮詢師了,也不用再定期去跟齊醫生說話,他們見面機會不多。
陶淮南一直很喜歡他,齊醫生身上的感覺跟湯哥很像,他們都是讓人覺得踏實的醫生。面對他們的時候能把一切緊張都放下,不自覺地信任他們。可能好的醫生都如此,陶淮南因為眼睛的關係,或許能力上註定達不到他們那麼強,但也希望自己有天能像他們一樣,讓患者覺得信任和踏實。
今天的來訪者是個小女孩兒,十四歲。
她是自己偷著過來的,沒有跟父母講。她之前來過兩次了,指定只要盲人諮詢師。他們這些盲人諮詢師大部分的患者都是女性和未成年人,這樣的群體在講述自己內心時更不希望被看到。
女孩兒在剛開始說話的時候語速總是慢慢的,也很遲疑。幾乎要過了半小時後才能漸漸敞開,不停地訴說自己的掙扎、自厭,和那些聽起來矛盾的發泄和憤怒。
面前的女孩兒喘得有點急,說我還是愛我爸爸。我不想聽他和我媽媽說說笑笑,不願意他們關著門睡覺。
同樣的話她翻來覆去重複了好多次,最後哽咽著說:「可是我也愛我媽,我不是真的想恨她。每次我在心裡詛咒她的時候都很痛苦,我明明不是那樣想的……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很痛苦。」
青春期階段的來訪者中很常見的俄狄浦斯情節,今年陶淮南接觸過的未成年來訪者里,將近三分之一都是這個問題,包括父母因為跟孩子的過密生活方式而感到困惑來諮詢的。
這在心理學上算不得多嚴重,甚至大部分不經過治療,隨著成長和年齡的增加也會成功地把對父親或母親的情節轉移出去,在成長中具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
陶淮南在諮詢過程中能夠一直冷靜客觀地對話,可心裡卻不免還是會替這些掙扎糾結的孩子們覺得難過。
成長很辛苦。長大是一條漫長難走的路,好多時候會讓路上的孩子覺得走不下去了,可大部分小孩還是都能堅持著走下來,無論過程多難,結果還是令人欣慰的。
女孩兒的諮詢時間幾乎超了一倍,陶淮南沒打斷她,讓這段諮詢儘量完整。
下班之前陶淮南去辦公室打了聲招呼,大辦公室里幾個盲人治療師都在,正圍著沙發聊天。聽見陶淮南來了,叫他一起。
陶淮南說先回家,改天再聊。
「你是不是快考試了?」一個哥哥問他。
陶淮南說:「沒呢,還得一個月能放假。」
「放假一起出去玩不?他們研究今年想出去轉轉,去日本?看不見櫻花咱泡溫泉去。」有人問他。
陶淮南笑著說:「好啊,吃拉麵。」
前腳剛出了醫院,一坐上車就拿手機給遲騁發消息。
—醫院的哥哥們說今年一起出去玩。
—小哥什麼時候回來?
遲騁正跟曉東打電話,曉東就這倆弟弟,天天哪個都得管著。有事沒事兩邊都溜溜電話,陶淮南回家能見著,北京的見不著。
「啥時候回來?你直接飛回來,別坐高鐵了,我估計你買不著票。」曉東隨意地坐在椅子上,一邊看歡戈修圖一邊跟小弟說話。
遲騁肩膀夾著手機,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哥聊。
曉東年齡大了,明顯比以前更戀家。遲騁說:「看看吧,買不著就飛回去。」
「看啥看,你幾號回來?等會兒我把機票給你訂了。」陶曉東往屏幕上點點,示意歡戈把那處顏色修過了。
遲騁在電話那邊笑起來:「定不下來呢。」
陶曉東電話還沒掛,小陶背著書包上來了。聽見他在打電話,拖了把椅子過來,老老實實地等。
陶曉東伸手把他書包摘下來放旁邊,跟電話那邊說:「你弟下課回來了。」
陶淮南耳朵尖,話音一落就馬上問:「我小哥?」
曉東「啊」了聲。
陶淮南小聲說:「給我說說。」
「等會兒,你弟要跟你說話。」曉東跟遲騁說,「先別掛別掛。」
「你直接拿來不就得了!」陶淮南干著急,「笨呢。」
曉東笑嘻嘻地把手機給他,把他肩膀上的一撮小白毛給捏走了。
電話好容易到手的,陶淮南握著手機,聽見了遲騁在那邊的呼吸。
「小哥。」
遲騁「嗯」了聲。
「你吃飯了沒?」陶淮南一時間找不著話,只能問了這句。
沒想到這一句直接把遲騁火給勾起來了,他不問還沒想起來:「你跟凡果是不是有病?」
陶淮南沒想到他能說這個,愣了下:「嗯?」
「你倆折騰什麼?」遲騁擰著眉,「你幾歲了,陶淮南?」
陶淮南眨眨眼,讓人給說蒙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