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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隨著聽不見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陶淮南開始變得恐懼。

    他每天都在手機上查著資料,查癔症性耳聾,查過往病例。盲人模式沒那麼好用,有些軟體完善得好,可網頁不行,上面字和連結都很多,經常會點錯。陶淮南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尋找著能夠安慰自己的內容,在它們身上找寄託。

    治不好的那麼多,他們都抱著能治癒的心態,徹底邁進了失聰人群。

    黑暗和寂靜是所有負面情緒的溫床。

    在聽不見的時間裡,陶淮南最大的感受就是孤獨。那是一種絕對的、不留任何餘地的孤獨。孤獨之下產生絕望、恐懼,和強烈的窒息憋悶感。

    每一次聽不見的時候,他都會捂著耳朵,想起那年見過的那個盲聾小孩。他活得像個小動物,在自己的世界裡封閉地滿足著。奶奶說他永遠停在了嬰兒時期,那樣也未必不好。

    陶淮南也想起了小時候盲校的那個薩克斯吹得很好的男孩,他得到過,聽見過,所以回不去嬰兒的狀態了。從十二樓跳下去的時候,一定也是害怕的。

    陶淮南比起那個薩克斯小男孩,他得到過更多,牽絆也更多。

    他有哥哥。曉東現在有湯哥了,可遲騁什麼都沒有,遲騁只有他。陶淮南和遲騁是綁在一起的一個整體,遲騁永遠不會放開他。

    陶淮南每一次都會想,如果他也變成了一個盲聾人,他會不會選擇像那個盲聾小孩一樣活著,靠手去辨認簡單的物體來大概得知些信息,自己沉進深海里,靠著每天被遲騁和哥照顧著的吃喝拉撒,來繼續和這個世界的唯一聯繫。

    陶淮南那麼愛聽遲騁的心跳,在他能聽見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想把自己裝進遲騁的心臟里關起來。被遲騁的心跳包圍著讓他覺得踏實,只有那樣才踏實。

    陶淮南已經越來越狼狽了,他漸漸露出了更多端倪,但是哥哥們都忍著他,不願意在高考前惹他。

    陶淮南焦灼地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也在每一次恢復聽力的時候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遲騁親他的時候陶淮南總是深深地吻他,小哥真的變了很多,不那麼愛發脾氣了,生氣之後只要陶淮南變乖了他就還能縱容地抱著,小哥變柔軟了。

    陶淮南特別、特別愛他。

    到高考前夕,陶淮南的失聰已經嚴重到以天為周期,早上睜眼就聽不見,一整天都恢復不過來。

    希望漸漸被磨得沒有了,那種只能通過氣流的輕微變化和身邊衣料被子的摩擦才能知道有人來了的感覺,讓人透不過氣。陶淮南不知道是真的有人來了還是他太敏感導致的幻覺,只能在每一次感覺到的時候,無論真假,都皺著眉說一句「我現在不想說話」。

    如果真有人來了會被他刺這一句,如果沒有人來,那他就像個對著空氣說話的精神障礙患者。

    高考最後一天下午,陶淮南完全是在無聲中考完的試。偽裝了那麼多天的沉默,裝了那麼多天的心理問題,他倚著椅背裝太累睡著了。

    回去之後他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裡。

    整整兩天,陶淮南沒聽到過一點聲音,他每一天都在重複著刺傷別人和看起來像個瘋子的過程。

    那兩天長得像十年那麼長。

    沒有時間概念,沒有白天黑夜,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黑,和沒有盡頭的孤獨。

    第103章

    陶淮南漸漸不太敢躺在床上, 多數時候他只是坐著,或者蜷縮著側躺。因為在聽不到的時間內,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像躺在棺材裡。

    被封在一個只有自己的密閉空間內, 深埋在地下。

    聽不見的時候, 陶淮南渴望睡眠, 期待著睡醒就能聽見;可在能聽見時,他又最怕困,怕一覺睡過去,醒了就又沉下去了, 所以恐懼睡眠,想把清醒的時間留得儘量長。

    家裡的氣氛被他壓得很重, 所有人都不怎麼說話了。陶淮南知道哥哥們都拿他沒有辦法, 很擔心,卻又不敢逼他。陶淮南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聽不見的時間越來越長, 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短。

    小哥已經被他氣得不說話了,陶淮南很想抱抱他。

    有時候陶淮南甚至想不管不顧地把一切都說了,把這些害怕和絕望分給哥哥們,轉移給他們,那樣就會有人一直牽他的手, 抱著他。

    遲騁把他從床里拖出去要帶他去醫院時,陶淮南害怕到極致了。這麼多天的壓抑和恐懼突然有了個發泄口, 他開始嘶吼尖叫,抱著遲騁尖銳地哭。

    人真的很複雜, 他在哭的時候, 甚至覺得自己在向遲騁傳遞什麼,內心深處有一點醜陋的渴望, 期待著自己在哪個瞬間扛不住了,把這些都告訴小哥。這種念頭在清醒時是絕對不會有的,只有在崩潰時在意識里冒出一點頭,又很快被陶淮南壓了下去。

    遲騁抱著他拍哄,親他,叫了聲「寶寶」,掀開衣服親親他的肚子。

    小哥真的太好了。陶淮南腦子裡飛速過著這麼多年,遲騁一天一天把他帶大到今天。他要什么小哥都給,表面上好像脾氣很大,實際上從來都拿他沒辦法。

    陶淮南手放在遲騁的脖子邊,貼著他脈搏的位置,感受著手掌下面有力的搏動。

    在陶淮南短短的一生里,遲騁陪了他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時間。視線定在一個虛空的點,陶淮南叫了兩聲「小哥」,他把這兩聲「小哥」叫得模糊,像是含在嘴裡捨不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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