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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那時的陶淮南最會說軟話裝可憐,瓮聲瓮氣地說:「弄疼我啦。」
遲騁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於是也順著他的意,笑著在他脖子上親了下,聲音裡帶一點點沙:「還疼不疼?」
陶淮南也笑,輕聲說:「好點兒了。」
親密的事情做完,遲騁托著陶淮南一起去洗澡。空氣里還有著男生釋放過後的淡淡腥氣,陶淮南卻不害羞,只咬著遲騁的耳朵,一遍遍叫「小遲」。
這樣的時候,陶淮南偶爾也想,怎麼選擇其實都沒什麼,雖然難過,可也並沒有那麼絕望,只要好好面對,就怎麼選都不錯。
哥最近出差出得很勤,他這段時間都沒怎麼回來過。按理說不應該,倆弟弟馬上要高考了,他一直不露面不回來送關懷,這不像他。
陶淮南給他打電話問什麼時候回來,曉東每次都說忙。陶淮南那麼敏感,哥有事情根本瞞不住他。
不知道是因為擔心,還是因為兄弟之間血脈相連的某種感應,陶淮南那段時間經常做夢,夢裡都是關於曉東的不太好的事情。
夢到他出意外了,夢到他生病了,或是更可怕的。
陶淮南夜裡被遲騁叫醒,他陷在惡夢裡的時候不容易醒過來,因為眼睛看不見,不能像正常人那樣通過視線感知真實世界。遲騁抱著他哄,陶淮南很久才緩緩地清醒過來,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猛跳,跳得人心慌。
「夢見哥了?」遲騁給他擦掉額邊的汗,拍拍他後背說,「假的。」
陶淮南臉枕在他肩膀上,「嗯」了聲。
「醒透了再睡,」遲騁開著燈,讓陶淮南眼前能透點亮,「不然又做夢。」
陶淮南緩了會兒已經好多了,深深地吸口氣吐掉,按著遲騁的手讓他去摸自己心口,說:「嚇死我啦。」
遲騁捋捋他後腦勺,說「沒事兒」。
哥和遲騁對他來說都太重要了,哪個有任何閃失都不行。他自己可以出意外可以生病,他們不行。
哥和湯哥一塊回來那天,陶淮南第一時間就戳破了他們偽飾出來的太、平。
曉東聲音啞著,瘦了那麼多。陶淮南摸著他的臉,表面上平平靜靜的,心裡早就翻起了浪。
陶曉東是個打不倒的哥哥,如果不是大事兒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來,他這段時間都沒露面,那就是實在情緒崩得在弟弟們面前都裝不下去了。
好端端的如果沒遇著事不生病,為什麼會瘦那麼多?
曉東頭髮全剃了,什麼病需要剃頭?
曉東嘴嚴,問也問不出來。哥是真的不想讓他知道,陶淮南後來就不問了。
他們總是什麼事都不想讓把他知道,哥有事只想瞞著他,遲騁也讓石凱別在他面前提。他是被哥哥們保護著寵愛著長大的小孩,怕他害怕,怕他多想。
陶淮南不能不想,那就只能裝沒想,裝不知道。高考不剩幾天,陶淮南能理解哥不願意在這時候說些什麼影響他們,哥很愛他們。
可曉東那條錯發在群里的語音被他聽見時,陶淮南徹底裝不下去了。
曉東說他手裡活都幹完就再幹不了別的了。
他沒時間了。
那天陶淮南在書桌上趴了整整一上午,靈魂都被抽空了的狀態,渾身發麻,整個人都在抖。
小卓擔心地拍他的背,問他:「你還好嗎?」
陶淮南一直沒動過,潘小卓雖然擔憂卻也懂他,替他把老師安撫走了。
那一個上午的時間,在陶淮南的記憶里像是缺失了一樣。過後回憶都記不起來那天是怎麼過的,都發生什麼了,大腦像是自動刪除了那天的記憶,刪掉了他那天的渾渾噩噩,以及劇烈的恐慌和害怕。
那天陶淮南曾經動著嘴唇,喃喃地對潘小卓說過些什麼。
但他聲音太小了,潘小卓沒聽清,之後陶淮南自己也想不起來到底說了什麼。
第102章
那句潘小卓沒聽清, 陶淮南自己也屏蔽了的話,是一句迷茫遲疑的:「小卓,我好像……聽不見了。」
過分寂靜的世界像一場噩夢, 等到遲騁坐在他旁邊摸他的頭, 陶淮南才像是突然從某個可怕的夢魘里醒了過來。
聲音還在, 世界還在,遲騁摸著他的頭問他怎麼了,陶淮南搖了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 記憶和思維像是都錯亂了,一切都顯得不真實。
陶淮南從小失明, 他最依賴的一直是他的耳朵。那一上午短暫關掉的聲音, 陶淮南很快就忘記了。可他卻記得曉東那條語音,曉東語氣里的無奈和惆悵刻在陶淮南腦子裡,他每次一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麻。
暴瘦、剃頭、沒時間了。
這讓陶淮南接下來的每一天, 意識世界裡都是黑暗的。漫無邊際的黑暗幾乎吞噬了他,他抱著哥哥,不知道能做些什麼阻止這一切。
陶淮南不記得在那個上午他曾經短暫地跟這個世界斷過聯繫,所以第一次他在有意識的狀態下失去聲音時,最初的迷茫失措之後, 陶淮南坐在教室椅子上,身上不停地冒著冷汗。
儘管只有半節課的時間, 陶淮南的冷汗卻把襯衫的後背都浸透了。
他臉色白得像紙,不停搓著自己的耳朵。
普通人失去聽力還有眼睛, 盲人失去聽力, 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陶淮南在浸入絕對封閉的那二十分鐘裡,像被扔進了漆黑的海底。他在徹骨的冰冷中緩緩下沉, 沉進了另一個黑暗的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