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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陶淮南想要抱著他,抱抱當初那個凍僵了搶他牛奶的小男孩,但他被鎖在車裡出不去。屋裡的男孩失去了他最後一個親人,從此他只有一個家了。
第67章
那一宿遲騁一夜沒合眼, 陶淮南也一樣。
前半宿他在屋子裡陪,老人咽氣之後他在院子裡陪。院子裡人來人往,有聞訊來送一程的鄰居, 也有幫著忙活擺殯葬用品的店老闆和夥計。陶淮南剛開始被遲騁鎖在車裡不讓出來, 後來陶曉東把他放出來了, 陶淮南也沒有非要進去,他不想讓遲騁操心他。
陶淮南在一個不礙事的牆邊站著,周圍人聲嘈雜,一時間陶淮南突然恍惚地想起小時候那次了。那時候哥要給爸媽守靈, 院子裡每天人來人往,遲騁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髒小孩, 每天在牆根兒蹲著。剛開始陶淮南怕他, 等後來不怕了就跟他一起蹲著。那時候也和現在一樣,大人們各忙各的事,瞎小孩和髒小孩找個空地不礙事就行。
現在瞎小孩還是這樣站著, 髒小孩已經長成了能扛事的大人。
遲志德想要把老人土葬,他們這兒從前老人過世多數都是土葬。但現在不行了,沒有火化證後續很多事都會很麻煩,所以他們還是得把老人拉倒縣城殯儀館去。
遲志德再怎麼不靠譜,這種時候看起來也像個正經人一樣忙著。殯儀館的車來接的時候, 遲志德抬著拆下來蓋著黃布的門板,嗚嗚地哭了半天。天已經亮了, 深秋的天凍得人有些冷,配上時而誇張時而哀淒的哭聲, 更是讓人不自禁地發抖。
遲志德雙眼通紅, 把門板抬上車時,喊了幾聲「媽」。
陶淮南後背貼著牆, 跟著車離開之前,遲騁朝他走過去,把陶曉東之前給的外套脫了下來罩在陶淮南身上:「別貼牆,涼。」
「你穿,」陶淮南把衣服推回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遲騁和他說:「等會兒你別去,你在叔家等我。」
陶淮南說:「我想陪著你。」
遲騁不想讓陶淮南去那種地方,迷信那些東西信不信先不說,可總歸是一個讓人去了就壓抑的地方,而且冷。人多事雜,遲騁顧不上他,又怕他磕碰。
遲騁於是把他按在懷裡抱了抱,貼在耳邊說:「在這兒也是陪我,我很快就回來。」
陶淮南看不到他,只能抬手去摸他的臉,說:「你別難過。」
遲騁背對著身後嘈雜的人群,親了親他的臉,說「嗯」。
遲騁沒經歷過這種事,他沒經驗。跟陶淮南說著很快回來,可一天他都沒能回來。老人要在冰棺里存一天,明天起早才能入殮,這些遲騁提前不知道。陶曉東陪著遲騁過去了,陶淮南被老家嬸兒給領回了家。
嬸子對他很熱情,陶曉東這些年對他們家照顧很多,房子和地都白給他們用,平時托老家叔叔照顧遲騁奶奶,當然也會帶著他們一份。
陶淮南心裡惦記遲騁,沒太多話說。但嬸子怕招待不好他,一會兒給端點這個一會兒給拿點那個,陶淮南吃不下什麼,還要時常回答她的問話。
嬸子一直感嘆著小孩都長這麼大了,偶爾還嘆息著說遲家小孩子有福,走大運了。
村里人都這麼覺得的,陶淮南看不到他們打量遲騁的眼神,但是他耳朵靈,別人小聲的嘀咕他都聽得到。
有人說遲家小孩命好,被陶曉東撿回去給瞎子弟弟作伴兒,哪怕一輩子伺候個瞎子也值了。另外的人反駁他說,啥一輩子,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等陶曉東老了呢?到時候心裡記著情分的能幫著照看照看,心裡沒有的誰還管那些羅爛事兒。
外人總是喜歡憑自己的臆斷去揣測別人家的事,陶淮南聽著他們說那些,卻也不生氣。
在別人嘴裡他從小就是個拖累,小時候拖爸媽,後來拖哥哥,現在拖遲騁。聽得都已經習慣了。
遲騁晚上也沒回來,他給陶淮南打了個電話。
陶淮南剛吃過晚飯,嬸子準備了好大一桌飯菜,陶淮南強吃了些,他是真的不餓。遲騁在電話里說今天不回來了,讓他自己早點睡。
陶淮南說:「好的。」
遲騁說:「等會兒我讓哥回去,他陪你。」
「我不用陪,哥陪你吧,他回來也不放心。」陶淮南坐在炕上,抱著膝蓋,小聲和遲騁說話,「你吃飯了沒有?」
遲騁說吃過了。
村里人家都有大園子,種了菜和果樹,園子側面有一趟牛棚。老家堂哥把牛一個個趕了回來,從窗子底下經過,能聽見牛悶悶的「哞」聲。
陶淮南臉朝著窗戶,手裡拿著電話,聽得見遲騁在那邊的呼吸聲。
遲騁叫了他一聲「小孩兒」。
陶淮南輕輕地應了,說「小哥」。
隔著電話也不說太多,他們現在不在一處,可兩個人卻都覺得離對方很近。
陶曉東給他倆請了幾天假,他想等這邊都完事兒了再回去。以後遲騁應該不會再回來了,還是應該好好送一程。
遲騁也沒說非要回去,他一直挺配合,該他作為孫子應該做的事他都做了。
村里也跟過來了一些人,平時無論關係好壞,誰家有什麼事的時候村人也都會到場。他們時常看看遲志德再看看遲騁,眉眼間還是能看出像來,可是遲騁現在已經徹底跟遲家人不一樣了。
遲志德蹲在殯儀館的空場上抽菸,遲騁剛打完電話進去了。陶曉東拎著幾瓶水走過,也給遲志德遞了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