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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縣醫院去過了,做了個腦CT,大夫直接讓回來準備後事。
遲志德直接把老太太拉了回來,在家總比在醫院強。這個小屋是老太太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半生眼淚都流在這裡,即便是這樣可也總歸是個家,比灰白的醫院病房多點人氣。
鄰居們陸續過來看她,老家叔叔也來了。這些年陶曉東家的地和房都給老家叔叔用著,每年把地包出去的錢陶曉東也沒要過,老家叔叔也一直幫陶曉東照看著遲家老太太。
「早就不行了,糊塗了。」老家叔叔低聲跟陶曉東說著話,「見誰罵誰,精神都有點不好了。」
陶曉東問:「遲志德回來幹嗎來了?」
「就說回來看看,」老家叔叔嘆了句,「到底是母子連心唄,好麼生的他還回來了,趕上了。」
陶曉東沒再說別的,脫了外套給遲騁披上了。遲騁身上只穿了件T恤,風一吹衣服貼在身上,顯得少年身形又瘦又單薄。
老太太一點意識也沒有了,只剩口氣慢慢地喘。她沒睜過眼,身上的衣服是鄰居家一個膽子大的嬸子給換的,遲騁給她搭了把手。
在遲騁印象里,她該比現在長得高些。換上又寬又大的壽衣,老人躺在那裡只剩下短短一截,乾癟的身形像一截枯枝。
到了晚上人就都散了,老人這口氣還維持著,一直沒咽。
屋子裡站著的再次只剩下了陶家三兄弟和遲志德,遲志德菸癮很重,把屋子裡染得都是煙味。遲騁抬眼掃他,說:「你出去抽。」
遲志德竟然也沒發火沒罵人,只是抽著的煙一直沒掐滅,沒反應。
陶淮南早就嗆得受不了了,他對氣味很敏感。遲志德一口煙噴過來,陶淮南沒忍住咳了兩聲,遲騁回頭看看他,說:「哥你帶他去睡。」
陶淮南馬上拉住他的手說:「我得陪你。」
「我不用你陪,」遲騁刮刮他手背,說,「你跟哥去睡覺。」
「我不,」陶淮南搖頭,「你不用管我。」
陶淮南難得執拗,這一年多他都沒怎麼跟遲騁說過不了。這天陶淮南哪也不去,一直在遲騁這兒陪他。屋裡有一個即將咽氣的老人,換作別處陶淮南或許會害怕。但是遲騁在這兒,除了那個幾乎不算人的遲志德,這是遲騁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
把她送走之後,遲騁就徹徹底底只有陶淮南和哥了。
陶曉東也沒走,他出去給遲騁弄了點吃的過來,遲騁吃了幾口。
其實遲騁臉上沒有多悲痛,他更多的是麻木。他對這裡,以及這裡的人,確實沒有很多感情了。奶奶這幾年厭惡遲家人厭惡他,可當年他還小的時候奶奶也曾經護著他,在遲志德快把他打死的時候攔過。在醫院裡奶奶那一跪把遲騁托給了陶曉東,不管是出於給孩子留條命還是想要解脫,都是改了遲騁的命。
遲騁看著閉眼昏睡著的老人,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夜裡遲志德躺在裡屋的炕上打呼嚕,告訴遲騁老人咽氣了叫他。
遲騁一句話也沒跟他說過,扯了把塑料凳子過來坐在床前,沉默地坐著。
陶曉東在外面院子裡坐著,村裡的晚上總是格外黑。他托老家叔叔給找了個當地的陰陽先生,後續需要的一切東西他都帶來了,有經常合作的殯葬用品店,一車都給送了過來,這會兒連車帶人都停在院子裡。
陶淮南的椅子就挨著遲騁後面坐,他靠在遲騁身上,手環著他的腰,整個人貼在遲騁背上。熱乎乎的身體和呼吸一直包圍著遲騁,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後來陶淮南臉貼著遲騁的肩膀睡著了。
老太太是天快亮的時候走的,費力地喘了會兒,最後終於咽了氣。
在她喘得越來越艱難的時候,遲騁就已經不顧陶淮南意願把他抱了出去。陰陽先生提前說過,老人走時不要讓瞎小孩在跟前,怕衝著他。
其實對這些他們都是不信的,但遲騁還是提前把陶淮南弄了出去。陶淮南摟著他不鬆手,遲騁輕聲哄他說:「乖一點。」
陶淮南摸著他的臉,搖頭:「我不怕那些,我陪你。」
「我不用陪,別進去,」遲騁跟他貼了貼臉,「你聽話。」
夜裡溫度下降,兩人的臉都冰涼。陶淮南皺著眉,說:「不要推開我。」
「不推開你,你在這兒陪我,我知道你在。」遲騁親了親他的嘴,「你是最聽話的,是不是。」
他這樣低聲哄著說話,陶淮南實在招架不住。
他紅著眼睛,還想再說點什麼,可也不想再讓遲騁分心。他點點頭,抱著遲騁的脖子,吻吻他的臉,說:「我最聽你的話。」
有陰陽先生在,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遲騁被指揮著做這做那,讓磕頭就磕頭,讓幹什麼幹什麼。
他機械地聽著陰陽先生的指示,跟著遲志德一起完成很多步驟。
陶淮南被遲騁鎖在車裡不讓他出去,哥也沒給他開門。他坐得端端正正,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想像著遲騁在那邊的神態。
陶淮南一共回了老家兩次,一次是葬爸媽的時候,一次是遲騁奶奶去世。
當年爸媽的骨灰裝在棺材裡擺在院子,遲騁光著身子被他爸攆得慌不擇路,逃進他們家。那會兒他還叫遲苦呢,話也不會說一句。
現在他是陶淮南的遲騁了,長得很高,聽別人說他現在挺帥了,不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