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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遲苦訝異地轉頭看著陶淮南。

    陶淮南睫毛顫啊顫的,小孩子說起這些都帶著一點點本能的恐懼,摟著遲苦的胳膊也更緊了些:「他聽不見了,又看不見,又聽不見。」

    遲苦問:「幾樓?」

    「十二樓。」陶淮南說。

    遲苦不知道說點什麼,所以還是沉默著。

    陶淮南微微地仰起臉,在黑暗裡朝著遲苦的方向,和他說:「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麼是我們?憑什麼別人都能看到,就我們看不到。」

    屋子裡有窗戶透進來的光,適應黑暗之後能把陶淮南的臉看得很清楚。這張臉跟小時候變化不大,只是更秀氣了些,沒小時候那麼肉乎乎的。小時候能哭,哭起來眼皮紅鼻尖紅,太可憐了。現在不太常哭,但偶爾也矯情吧啦地掉眼淚。

    「可是轉頭一想,如果我不瞎,哥哥當時或許就不會帶你回來。」陶淮南的手捏著一小截遲苦的睡衣,在指尖輕輕搓著,「那我就沒有你了,你會一直在家裡被遲志德打,我沒有小哥,你也沒有陶淮南。」

    遲苦一直看著他。

    陶淮南又把臉低下去,在遲苦肩膀蹭蹭,小瞎子看不到別人什麼樣,所以也不覺得這麼大了還這樣親密有什麼不合適,畢竟他們就是這樣長大的。

    「所以我看不到是不是就為了能有你呀?每次一這麼想,我又覺得瞎有瞎的好。雖然很沒用,可是我得到很多。」

    奶烘烘的膻味兒又往人鼻子裡鑽,奶缸里泡大的小孩。

    「你別再為我打架了,我怕你打他他打你,永遠沒完。」

    陶淮南繞了好大個圈子,終於說到正題,他捏著那一小片遲苦的睡衣,小聲哄著說:「我只想和你好好長大,不想你被遲志德打,也不想你打架。」

    陶淮南愛哥哥,也愛遲苦。他的心和世界都很小,裡頭就只有他們這個小家。

    說了很多膩人的話,哥哥和遲苦都在的晚上怎麼這麼踏實。

    遲苦向來不回應他的這些話,只是用另外一隻手抓了一把陶淮南的臉,捏得嘴巴噘起來,五官擠成一團,然後說「睡吧」。

    陶淮南嘴巴被捏得噘起來老高,遲苦鬆開手他也沒放下來。還順勢湊得更近,就那麼噘著嘴在遲苦脖子上淺淺地碰了一下。

    像是小孩子表達喜歡和滿足的方式,高興到親親你。是最乾淨的,最純粹的。

    第35章

    晚上睡前床上象徵性地擺著兩條被子, 半大小子睡覺不老實,怕他倆搶被晚上冷。早上醒來倆孩子嚴嚴實實地裹在一個被窩裡,另一條被子捲成一條在床裡頭貼著牆。別說被了, 連陶淮南的舊毯子都被從被窩裡踢出來, 抽抽巴巴堆在一邊。

    陶曉東在門口探著頭看看他倆, 陶淮南睡得蜷起來,半張臉塞在被裡,只露著個頭頂。遲苦一條胳膊伸在被子外頭搭在陶淮南身上,像環著也像摟著。

    陶曉東走得早, 走前也沒叫他倆。他上午得去趟律所,昨天約好的。

    遲苦回來了陶淮南睡得實在太舒服了, 渾身每個細胞都覺得安全, 不管怎麼翻身也不會跟他分開,總要有一塊是要挨著的,這種安全感讓他整宿都沉沉地睡著, 連夢都不做一個。

    遲苦醒得更早點,回去的這段時間又讓他需要時刻保持警惕,神經隨時緊繃著,所以很難睡熟。陶淮南貼著他睡得熱乎乎的,身上的睡衣也是暖茸茸的絨料。不知道什麼時候翻個身把睡衣都蹭擰了, 擰著堆在上半截,露著半截小肚皮。

    冬天睡衣有厚度, 這麼堆著不舒服,硌得慌。陶淮南睡得不舒服了, 微皺著眉吭吭哧哧地哼, 上半身在床上蹭蹭也沒能把衣服蹭下來。

    遲苦手伸進去給他扯扯衣服,被陶淮南側身壓著扯不下來。遲苦按著他後背輕輕往自己身上一扣, 陶淮南睡著「唔」了聲,遲苦手環著他給他扯衣服。扯下來了平整了,陶淮南舒服得哼出了個聲,遲苦又把他挪成了之前的姿勢。

    陶淮南睡著了就是只小豬,怎麼弄都不醒。遲苦伸手,用食指沿著他下頜的弧度輕輕刮刮。

    小孩子長大很快的,回頭看看,一天天堆起來的時間就像按了快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到現在了。

    他倆上學晚,哪怕小學的時候跳了一級,遲苦也還是比同屆學生要大。周圍的同學有十三有十四的,遲苦十五了,按正常六周歲上學的話,他都該初三了。再加上他自來懂事早熟,以及他的聰明腦子,遲苦想事兒的角度和周全跟初中小孩兒是不在一條線上的。

    他一直沒跟陶淮南說他是怎麼回來的,就是故意不想告訴他。

    陶淮南要是知道了一準又得哭,遲苦不愛看他哭。漂亮小孩兒就該笑,傻笑或者抿著小嘴兒打壞主意的笑都行,就是不該哭,哭了不漂亮。

    遲苦回去的這段時間,挨了很多次打,一共報了四次警。

    警察不愛管老子打兒子的事兒,尤其偏遠地區的農村,更不愛管。傳統觀念里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的,孩子不聽話可不就得教訓麼。

    遲苦手機也是這麼壞的,遲志德每次打他遲苦都把手機擺柜子上錄下來了,後來被遲志德摔了。摔了也沒用,遲苦備了很多份。

    最後這次也是遲苦被打的最慘的一次,遲苦一直挑釁他,挑釁一個喝醉了酒打紅了眼的醉鬼。最後被打得吐了血,奶奶說他是瘋子,說遲志德和他都是瘋子。奶奶並不想遲苦回去,她已經習慣了這幾年的平靜生活,老人已經糊塗了,她覺得現在的不安生都是因為遲苦和遲志德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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