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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又過了一段時間後,陶淮南在學校里光聽腳步聲就能聽出是不是遲苦。

    體育課上,體育老師手裡拿著根盲杖站在一邊,訓練小朋友們如何在盲道上熟練地快速行走。

    遲苦不需要學這個,每次到了這節課他就站在一旁發呆。這是陶淮南最討厭的課,這節課上他需要放開遲苦,一個人拿著盲杖哆哆嗦嗦遲疑地在盲道上試探著點來點去。

    陶淮南不喜歡盲杖,一根小小的棍子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安全感。

    別的課陶淮南都跟得很好,只有體育課他不行。比起盲杖他更依賴人的手,牽著手他就知道旁邊有人陪著他,要是換成了盲杖,好像這個沒有光明的世界裡就只剩下了小小的他自己。

    陶淮南手抬得不高,像是不敢讓盲杖的底端離開地面,一直是貼著地面前前後後地小幅度劃。體育老師握著他的手教了幾次,放開之後陶淮南還是走得不好。多數小朋友都能獨立完成,只有陶淮南不能。

    他卡在中間別的小朋友就都走不了了,後來體育老師讓他排在最後面,他是隊尾最後一個。

    陶淮南低落地站在隊尾,老師讓他自己練習,班級隊伍已經離開他好大一截了。

    聲音漸遠,小朋友們快樂來得簡單,邊走邊笑得開心,只有陶淮南是最不開心的那一個。他後來站在原地不動了,太陽好曬人,班級聲音離得太遠了,他開始有點害怕,離開了盲道一隻手往前伸著找。

    遲苦就離他沒多遠,朝他跑了過去。

    陶淮南聽見腳步聲,馬上扔了盲杖,兩隻手往前一摟環著遲苦胳膊,就像每次聽見哥哥一樣,是一個擁抱一樣的貼近動作。

    「你在哪兒啦?我都聽不見你了。」陶淮南鼻子下面掛著薄薄的小汗珠,一隻手抓著遲苦,另外一隻抬起來用手背蹭蹭汗。

    遲苦被他貼得也熱,皺著眉說:「鬆開我。」

    陶淮南不聽,回嘴道:「鬆開害怕。」

    遲苦甩甩胳膊,把盲杖撿起來塞他手裡:「走。」

    陶淮南不想接,遲苦非往他手裡塞,於是悶聲道:「那咱倆一起走。」

    遲苦又不是瞎子,他走什麼盲道。陶淮南扯著他不放,遲苦說:「別人都會了。」

    「啊……」陶淮南張張嘴,鼻子底下又掛了層小汗珠,慢慢說,「……就我不會。」

    說完這句就不說話了,抿著唇慢慢鬆了手。

    他知道班級里別人都會了,他是班級里最笨的那個,是最膽小的那個。

    陶淮南站在原地,臉蛋曬得通紅,大眼睛往下垂著,用盲杖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無意識地輕輕點著。

    體育老師見他倆站這都不動,從那邊走了過來,握著陶淮南持盲杖的手,邊教邊帶著他往前走。

    陶淮南側了側頭,沒聽見遲苦跟上來的聲音,回過頭慢慢被老師帶著去前面了。

    因為這個事,陶淮南一整個下午都悶悶不樂。

    體育課下課是排隊回去的,他抓著前面人的衣服,亂糟糟的腳步聲都在一塊兒,他聽不出來前面人是不是遲苦,也不敢碰人家,只能抓著一個衣服邊。

    到了教室不知道該往哪走,被人拉著手腕帶到了座位上。

    這個是遲苦,聽出來了。

    遲苦總是不說話,這次陶淮南嘴也閉得嚴。

    陶淮南其實沒那麼介意被嫌棄,體育老師因為他不會走路的事說過他好多次了,陶淮南並不在意。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可沒多麼放在心上。

    這次卻真的失落的挺久,一下午都沒回過頭。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被遲苦牽著去餐廳又牽著去操場活動,都始終垂著頭。

    遲苦也不知道是粗神經還是就不想理他,跟平時一樣該幹什麼幹什麼。

    小瞎子一顆敏感的心被刺了一下,又不得不繼續牽著手。

    可真沒用,陶淮南低著頭想。

    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分幫結夥,小孩子們過了最初害羞膽小的階段,慢慢地都熟悉了起來。熟了就開始分堆兒了,誰跟誰玩得好,每天都在一塊玩。

    陶淮南在這方面很封閉,他不願意接觸別的小朋友,他天天只知道抓著遲苦。遲苦就更不用說了。

    這就導致陶淮南一旦放開了遲苦的手,在學校里他就再沒熟悉的小夥伴了。上學這麼久了,他甚至連班級里誰的名字對應誰的聲音都還聽不出。

    同屋的另外兩個男孩兒天天湊在一起玩,其中有一個很兇,最初哭得最厲害的就有他一個,現在不哭了,卻經常把別的小朋友弄哭。

    串小火車去水房洗漱的時候,陶淮南抓著遲苦,後面被別人抓著,力氣有點大,扯得他小背心都變形了,前面勒著脖子。

    奶奶在前面看見了,說了那男孩兒一句,讓他跟上,輕點扯。

    男孩兒做了個鬼臉,略略略地吐了吐舌頭。

    陶淮南剛才被勒得有點難受,下意識想叫遲苦,想起遲苦總是冷兮兮兇巴巴的,還嫌他笨,於是又咽回去了。

    遲苦本質上就是一農村出來的野孩子,他能活到這麼大全憑運氣,沒城裡精細養出來的小孩兒那麼多敏感細膩的心思。

    陶淮南內心戲演得都快把自己醞釀哭了,遲苦壓根就渾然不知。

    晚上陶淮南在自己床上難受,覺得自己太難啦,又沒用。遲苦有時候對他好有時候凶,對他凶的時候陶淮南心裡可真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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