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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9:32 作者: 不問三九
    陶淮南安靜地躺在那裡聽,眼睛在黑暗裡徒勞地瞪著。他想找哥了,哥不在身邊心裡總是不踏實。

    院裡搭了靈棚,這些天院門是不關的,一直大敞四開。

    院門被磕出「砰」的一聲時,陶曉東正盤腿坐在火盆前抽菸。他抬眼看過去,還是白天遲家那小孩兒。

    光屁股的小孩兒往牆根處躲,他爸追著他攆,一邊被老太太扯著胳膊往後拖。拖也拖不住,反倒一直被扯得跟著踉蹌地跑。

    「別打了!再打真要打死了!志德啊!!」老太太哭著喊,邊喊邊徒勞地捶著男人的後背。

    男人一身酒氣,罵罵咧咧地朝男孩的方向去。

    陶曉東一根煙沒抽完,他依然坐在那兒。

    「志德啊!那是你兒子啊!!」老太太嗓子早喊啞了,聲音一拔高更是帶了股歇斯底里的絕望。

    一老一少一酒鬼,在搭著靈棚的院子裡像是在演一場哀戚的鬧劇。

    陶曉東冷眼看了半天,也是難為他們不覺得裝著骨灰的兩口棺材瘮人。陶曉東又點火往火盆里燒了沓紙錢。

    這是陶曉東從小生活的地方,這個院子和這兩間房就是他從小的家。他在這裡傻跑瘋淘上房揭瓦,再被他爸吼著嚇唬著拍兩下屁股,手拍下來都是收著勁兒的。

    那時候遲家上一任的酒鬼還是遲志德他爸,喝多了打兒子,每次遲志德挨揍挨得狠了也四處亂跑。那會兒如果陶曉東他爸碰見了肯定是要攔著的,說有能耐出去使,打孩子耍酒瘋算什麼能耐。遲志德每次看見陶曉東他爸都往他身後躲,哭著喊「陶叔」。

    此刻眼前遲志德打兒子,那小孩兒看起來比遲志德小時候還慘很多。「陶叔」沒了,骨灰在棺材裡存著。當初哭著喊著救命的孩子現在變成了下一任酒鬼,瞪著一雙猩紅的眼渾沒有丁點人樣。

    這一切又滑稽又可悲,眼前的鬧劇也透著股隔了一輩跨著時間的宿命感。

    一根煙抽完,陶曉東菸頭扔在火盆里,站了起來,隨手拿了旁邊攏火堆的長棍子。

    小孩兒跑起來沒個數,腿腳凍得也不好使了,想繞過陶曉東卻沒能繞過去,一腦袋磕在陶曉東身上。

    遲志德在後面罵咧著過來的時候,陶曉東猛的一棍子抽在他脖子上,直接把酒鬼抽得躺在地上回不過神。

    「滾。」陶曉東冷眼看著縮在地上捂著脖子呻吟的酒鬼,棍子朝院門方向指,「別在我爸媽這兒撒潑。」

    第2章

    陶曉東一共抽了三棍子。

    酒鬼沒理智,讓人抽了必然不會消消停停就走了,他有意想跟陶曉東支巴幾下,不等他站直陶曉東一棍子下去就又倒了。

    老太太又哭著喊著攔陶曉東,喊他「陶家小子」,讓他別打了。

    後來酒鬼和老太太都走了,走的時候還撿了塊磚朝院子裡扔過來,扔在地上摔成兩半。走了挺遠又撿了塊磚回來砸在院門上,「當」的一聲,在夜裡聽來突兀又驚心。

    陶曉東不等他再砸這一下已經進屋了,開了燈去看他弟。

    陶淮南自己摸索著穿上了小毛衣,正蹲在地上摸鞋。聽見人進來高高地仰起臉:「哥?」

    陶曉東把他抱起來,拍拍他後背說「沒事兒」。

    「誰啊……」陶淮南眨眨空洞的眼,兩隻手從兩邊摸著他哥的臉,手心潮乎乎熱熱的,「打著你了嗎?」

    「沒有。」陶曉東臉上冰涼,身上的大衣也冰涼,把陶淮南放回炕上,擼了兩把他的腦袋,「害怕了?」

    「我怕別人打著你。」陶淮南小聲說。

    「打不著,打不過你哥。」陶曉東哄哄他。

    身上毛衣穿反了,陶曉東又給他脫了。隔壁院子老家叔叔聽著動靜穿好衣服走了進來,問怎麼回事兒。

    陶曉東從水壺裡倒了點熱水投了條毛巾,正給陶淮南擦腳。剛才光腳下地踩得髒,腳底也冰涼,陶曉東給他擦著腳,說:「沒事兒,遲志德跑這兒耍酒瘋。」

    「大半夜作這兒來了?」老家叔叔罵了一聲,說,「驚著小南了吧?要不把小南帶我那屋睡?跟他嬸兒住。」

    陶曉東說不用,陶淮南也搖頭。

    「在這兒吧,」陶曉東給他擦完腳,拍拍腳心讓他回去躺著,「反正我在外頭。」

    陶淮南老老實實回被子裡躺好,自己把背蓋嚴實了。

    老家叔叔坐了會兒見沒什麼事就回去了。陶曉東回頭在屋裡四處看了看,沒看見遲家那小孩兒。

    「哥不關燈了,給你留點亮。」陶曉東說。

    陶淮南點點頭說行。

    陶曉東把陶淮南白天潑上牛奶那身衣服找了出來,拿著去了外頭。

    小孩兒縮成一團蹲在火盆邊,火盆早滅了,他兩隻手捧著火盆外圈,哆嗦得像個雪地里被人打了一槍殘廢的小動物。

    陶曉東把衣服放他旁邊,說:「穿上吧。」

    男孩抬頭看他,牙齒磕出來的「喀」聲一下一下頻率很快地響著。他伸手的動作僵硬,瘦得皮包骨,看著甚至有點瘮人。

    陶曉東看了他幾眼,後來還是走過去把他撈了起來,順道也把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小孩兒掙了一下,陶曉東皺眉說「別動」,小孩兒可能也沒什麼力氣掙了,被陶曉東一隻胳膊夾著腰,胳膊腿都垂著,半死不活。

    陶淮南躺著沒動,聽見他哥又開門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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