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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44:51 作者: 茶暖不思
    傾倒茶水間,思緒一飄,猶記起那日拒婚時,她言辭激烈,幾乎是要同他不死不休,卻在剛才,又說心甘情願嫁給他,這麼一折一往,突然覺得臉有些隱隱作痛……

    雲姒眼波一漾,偷偷抬眸瞄了那人一眼,卻正好觸上他投來的視線,被那雙深諳的眸一凝,她不禁手一抖,茶水灑到了盞外。

    怔了極短的剎那,雲姒心頭一顫,下意識脫口而出:「臣女……」

    不必想也知道,後邊是有罪二字。

    「看樣子……」那人淡淡出聲打斷,他發現那雙靈透的眼睛,看他時總有種言不出的懼意,齊璟望進她的雙眸,話語輕緩,靜如平湖,卻也斂了幾分清冷:「日後確實是朕吃虧了。」

    對於這句話,雲姒略一思踱,細密睫毛倏然揚起,意識過來他是在回應之前那句娶她吃虧之言,一時分辨不清,那人是在與她玩笑,還是隱藏諷刺之意。

    雲姒明眸靜垂,廣袖下玉指交疊輕扣,輕喃道:「其實我會的挺多的,不算太虧……」

    此話一出,做哥哥的那人竟先忍不住低低一笑,隨即雲遲便收到了雲姒極度不滿的眼神。

    雲遲收斂笑意,略一清嗓,眉眼間儘是縱容:「確實,我們姒兒書畫歌舞無一不湛,一曲廣寒憐更為冠絕,踏歌起舞那是袖底飛花,如雲出岫。」

    正誇得天花亂墜之際,他的話語停頓須臾,尾音一揚隱含笑意:「只是棋藝不精,落子必悔頗為無賴,往後還得陛下多多管教才是!」

    「……」

    雲姒嗔他一眼,你才欠管教!

    靜坐一處聽著的那人,淡淡柔色自他眼尾流露,唇邊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有意識的弧度。

    一瞬後,齊璟恢復了那清雋的神情,徐徐起身:「茶喝了,朕也該回宮了,」走出一步又停住,微微偏頭漫不經心道:「宮裡那批雲錦紫緞也無人用,明日讓尚衣局送去雲府,贈與雲四姑娘吧。」

    他說完便繼續抬步離開,剛才那話聽著似乎只是隨意一言。

    雲姒因他此言發了會兒愣,恭送的話還沒說,便見雲遲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書房外,那人深墨色軟袍,銀帶束縛下的黑髮隨風輕輕揚起,他已步至院中,突然卻又負手回身,而另一人白色戰袍,走出門檻,立於廊下。

    遙遙對望,兩人只以目光打了個照面。

    毫無預兆,齊璟眸心倏然一緊,面色瞬息陰沉:「雲遲,你好大的膽子,朕今日才封賜,你竟還想統承禁軍,人苦不知足,平隴望蜀,狂妄至極!」

    雲遲雙目一眯,這戲做得這麼絕?

    他深吸了口氣,隨之也神情凝重:「墨玄騎為大齊浴血廝殺數載,我軍中有多少將士戰死沙場,有誰願無盡殺戮,有誰願埋骨在外,臣不過請奏由麾下副將替臣舊職,墨玄騎三二兵卒轉遷禁軍,何錯之有?」

    那人一身凜冽之氣,眼神如刃冷冷一掠:「將士男兒何以拘泥於方寸之地,捨身為國是赤心,血灑疆場是忠膽,領兵短短几年便連升三品,如此殊榮,自古未有,你雲遲還有何可怨?」

    另一人亦是剛倔,英氣逼人:「陛下既然有了成見,臣人微言輕,無話可說!」

    齊璟容顏一肅,冷哼甩袖踏出將軍府,雲遲也未有絲毫猶疑,兀自進了書房。

    瞬然間聲息全無,唯留邊上的雲姒驚愕在原地。

    ……男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第9章 凜冬

    陛下屈尊親臨雲將軍府,原是為了敘舊情,卻因禁軍及統帥之事,兩人起了爭執,一言不合當場鬧僵,不歡而散。

    此事不出半日,便在朝中傳了開。

    有人認為,雲將軍官遷從一品,衛將軍一職暫時空缺,然禁軍不可一日無統帥,由其麾下副將替之,想來確實是最穩妥的辦法。

    也有言,雲將軍已是位尊勢重,卻還妄想墨玄騎三二兵卒轉遷禁軍,那副將若真成了禁軍統領,自然還是聽命於他,雲將軍這明擺著是在藉此擴充己軍勢力,實在輕狂!

    於是朝臣之間議論紛紜。

    ——雲將軍情深義重,為手下出生入死的將士們謀利,高風亮節毋庸置疑!

    ——陛下治理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勢必公正嚴明,一國之君豈會偏私個人名利!

    雙方各執己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終也分不出個是非對錯。

    還有不少深諳世事的老臣選擇了明哲保身,態度中立,只感嘆雲將軍曾為陛下伴讀,昔日二人情同手足,如今雖不至於反目成仇,卻也是有了隔閡,情誼破裂難免可惜。

    當日,赫連將軍前來探望孝懿太后,於是太后屏退了所有宮女,永壽宮側殿內,只余了大宮女連翹留下侍奉。

    「好他個雲遲!竟敢越過我直接跟齊璟索要禁軍軍權,打個勝仗回來就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赫連岐一來,便止不住心中怒火,氣急敗壞地唾罵,吼聲在這勻靜的殿內異常突兀。

    太后合目倦靠在軟塌上,對他的怨氣仿若未聞。

    足邊那古螭紋四足爐盆中,碳燒得滋滋作響,連翹跪候在太后邊上,捏著金箸仔細撥動著那盆中碳火,一室寒涼逐漸染上暖熱之氣。

    「如今他官居從一品,幾近與我平坐,再這般下去,保不准他有鳩占鵲巢之心!」

    一山豈容二虎,赫連岐正值氣血方剛的而立之年,眼中最容不得的人,便是制衡他領兵權的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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