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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艱難萬分。
趙懿懿就這麼僵在那,渾身的血液似要就此凝住。
他這樣傲的一個人,無論何時脊背都挺得筆直的一個人, 怎麼會哭?即便是當年因廢魏王的事牽連, 被拘在東宮時, 他臉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笑意。
怎麼可能會哭。
可指尖傳來的濕潤觸感,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這是真的。
她抿了抿唇瓣,沒有說話。
「朕吃醋了。」顧禎緊緊握著她的手,就像是握著生怕失去的東西一樣,低聲說:「懿懿,朕沒有醉,剛才是騙你的,朕……是醋了。」
往日那樣一個大權在握、乾綱獨斷的君王,此刻竟是俯在這狹小的馬車中,泣不成聲。
「他飲酒時,你勸他不要多飲,那樣關切萬分。可等朕飲酒時,不管飲了多少杯,你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靜靜聽了良久,趙懿懿才抽了一隻手,按在顧禎肩頭處,輕聲道:「好了,你別鬧了。這麼大個人了,該喝多少也不知道?你自個的酒量,該心裡有數才是,非得喝成這樣,半點也不給人省事。」
這句話,卻是真真切切將他給刺激到了。
心臟瞬間揪了起來,擰得生疼。
「懿懿。」顧禎哽咽著喚她,突然起身將趙懿懿一股腦揉進了懷裡,手臂收緊著,仿佛要將她融進自己胸膛一樣,悶聲說:「朕並非嗜酒之人。那時一直想著,只要你說朕一句,一句就好,朕就再也不喝了。可朕一直等著,等得一壺石凍春都飲完了,也沒能等到你來管朕。」
猝不及防撞入他懷中,臉頰緊緊貼著那寬闊有力的胸膛,趙懿懿能聽著裡頭沉穩的心跳聲。
面頰就這麼貼在上頭,她蜷了蜷指尖,頭一回的有了些難以言說的情緒:「你自己一個人悶不吭聲的在那飲酒,如今倒來怪我沒管你?」
「這天底下,如何會有這樣的道理?」
是啊,這天底下,豈會有這樣的道理。
顧禎既是嫉妒,一面又不肯在眾人面前說出口,只是暗自在一旁看她,一步一步試探著。
終究輸得一敗塗地。
「不是的,朕沒有怪你。」顧禎微微低頭,下巴抵在她發頂,急不可待地解釋道,「朕只是醋了,也想聽你一聲關切,怕你不要朕了。」
那語聲中夾雜著急切,又有些語無倫次的,顯出了一些可笑的笨拙來。
趙懿懿也說不清現在的情緒,只覺得心口處堵得慌,心臟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著,眼中浮現了一絲迷茫。
「你別鬧了。」她無奈地皺皺眉,輕聲道,「起開些,我叫人給你煮醒酒湯。」
只因這樣一句話,原本半點也不肯鬆手的男人,竟是乖乖退開寸許,頗為狼狽地別過頭看向車壁。
趙懿懿開了車窗,朝外囑咐道:「先行回宮,著人給陛下備一碗醒酒湯。」
近侍們早知皇帝醉了,聞言並不驚詫,幾人自兩側簇擁的宮侍中躍出,打馬朝宮城疾馳而去。
冬日天黑得早,在打開車窗的一瞬間,一道皎潔的月光也隨之照入,鋪滿了地衣。
冷風也跟著灌了進來。
窗牖闔上時,隆冬的寒氣被隔絕在外,那道銀霜也隨之抽離。
今日的雪時停時落,倒是沒個准。
腕子突然被擒住,趙懿懿低頭一看,見著的便是一布了疤痕的手,她怔了怔,抬眼看去:「怎麼了?」
被她這樣清凌凌的目光一瞧,顧禎心尖子卻像是被烈火灼了一下,觸了燒紅的炭似的鬆開,低聲道:「不大好看,以後,朕儘量不讓你瞧見。」
他並非在意樣貌的人。
然再不在意,見著成了這樣的疤痕,又怎可能無動於衷。
遑論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你將自己弄成這樣,又是何必。」她伸出指尖,輕輕碰了下那餘留的疤痕,聲音緲若山間雲霧。
即便塗了最好的去疤藥,也沒法子完全恢復,原本修長有力的一隻手,就這麼毀了一半。
彼時入椒房殿火場,根本來不及多做思考,具是隨心而動。顧禎往後縮了縮,苦笑道:「朕已負了你這麼久,又怎可能眼睜睜看著你,葬身在火海中。懿懿,朕做不到。」
成婚不過短短三年,倆人卻將自己弄得一身狼狽。
一個傷了心,一個傷了身。
誰也沒能好過。
趙懿懿神色一片恍惚,生出了些不真實感,看著他從手掌內側一直蔓延到手腕上的傷痕,又伸手碰了碰,突然拽著他的衣袖,將他拉到身前,咬牙問:「你難道以為,你以為救了我一次,我就能回心轉意了嗎?還是說,你以為傷了自己,就能讓我感激?」
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兩手用力扯著他的衣衫,厲聲問出來的。
她強忍著那三分噴薄而出的怒意,長睫上墜著一二顆晶瑩,拽著他衣衫的兩手指節都泛著白。
「誰稀罕吶。」
從下定決心不再喜歡那一刻起,對方做什麼都沒了意義。
可為什麼她如今想起來,卻又會覺得難過。
心頭那抹煩躁總是縈在那,沒法子淡去。
「不是。」顧禎垂目看著她,伸出大掌,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包裹住,一點一點安撫著,讓她鬆了力道,才輕聲說,「朕從未想過,以此為要挾,或是以此為餌。沒想過能讓你感激,只因朕想救你,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