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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顧禎冷冷一笑,道:「免得他們又議論朕死了。」

    宮中失火非小事,尤其事涉帝後及太后安危,朝堂眾人皆密切關注,又由侍中統領此案,上下緊鑼密鼓搜尋著。

    僅是第二日,大角觀那邊便傳來消息,何太妃自個認下,椒房殿的那把火是她所放,甚至連細節都供了,與所查結果分毫不差。

    眾人不敢耽擱,忙不迭地一層層報了上去。

    吳茂道:「陛下,她道自己嫉恨皇后,所以才動用從前留下的人手,在椒房殿放了把火。」

    他才說過,再不叫人給她委屈受,轉瞬就讓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

    若非懿懿不在殿中……

    顧禎突然不敢細想下去。

    再一想,心口處便是一陣絞痛,身上被火燎過的地方,更是如浸了鹽水一般。

    顧禎隔著那一層帳幔看向他,意味不明笑了一聲,淡聲問:「你信嗎?」

    一句話想要讓別人信服,首要得先讓自己信服。

    連自己都不信的話,卻說與別人聽,又談何讓別人相信?

    吳茂立在那搖了搖頭,輕聲回道:「奴婢也不大信,只是已經審了她好幾回,都是這個結果,這才不得不報了上來。」

    他心裡也清楚,嫉恨皇后又何須這般,別說皇后娘娘如今沒事,便是有事,何太妃也是逃不過的。不論如何,陛下不會放過她。

    「她主動供出來,也不過是知曉查到這,躲不過罷了。」顧禎聲音淡淡,手掌猛地攥緊,眸中不禁浮現了一絲狠戾,「該怎麼審,不用朕教你吧?」

    宮裡宮外審人的手段,從來不少。

    吳茂一直是近身服侍主子的人,以他的地位,雖未親自上過手,卻也見過不少,早已瞭然於心。

    陛下雖不是什麼好性情,下手卻比先帝要溫和,除非十惡不赦之徒,從未動用過酷刑。

    這一遭,是動了真怒。

    窗外風聲嗚咽,深秋霜色逐漸覆滿樹梢,落葉撞擊出陣陣聲響。

    吳茂立在榻前,心中清楚陛下動怒是為著什麼,猶豫幾瞬,終是問道:「陛下,娘娘這幾日身子好轉,可要讓娘娘過來看看您?」

    太醫突然奉藥膏入內請他換藥。

    藥膏清潤,擦在身上時先是一片冰涼,緊隨其後的便是又癢又痛的灼燒感,自身上無數傷處傳來。

    顧禎視線下移,落在皮肉幾近乎潰爛的左臂上,那日火場中,橫亘在榻前的屏風驟然塌下,就這麼砸在他半個左臂之上。

    屏風以楠木做骨,被烈火吞噬時,一併燒灼著他的手臂。

    凝著看了許久,直至眼睛都乾澀之時,眸色突然黯淡了下來。

    「她瞧了,必然要怕的。」顧禎苦笑一聲,又收回視線看向帳頂,猛地咳嗽幾聲。

    她這樣膽小,見了蠶也覺得怕,瞧見這樣的傷口,肯定會嚇到。

    會被嚇哭嗎?

    顧禎也說不好。

    良久,他淡聲道:「皇后身子一向弱,又連番受刺激,讓她先養幾日罷,免得又舊病復發。」

    皇帝一連輟朝數日,宮內宮外早就傳得沸沸揚揚。

    不少人猜測,皇帝是否快不行了。

    當今無子嗣,叫群臣心頭無不惴惴。

    就在眾人猜測議論之際,皇帝卻突然醒轉,甚至召見朝臣。此後雖仍舊未曾上朝,召見臣子卻比以往更勤了。

    一年數次劫難,無論是上半年的地動,還是如今走水,卻都挺了過來。

    皇帝命硬,無疑是給群臣吃了顆定心丸。

    趙懿懿來紫宸殿時,正逢皇帝召見政事堂一行人,便在偏殿等了會。

    一刻鐘後,政事堂眾人終於出來,趙懿懿遂放下茶盞,起身雖內侍進去。

    紫宸殿內未曾點燈,昏沉沉的一片。

    趙懿懿隨著內侍一路進了內殿,又繞過一座五蝠屏風,抵達皇帝帳前。

    她從未設想過,顧禎會在此處見自己。

    「懿懿。」

    沙啞低沉的聲音自帳幔內響起,如同冬日漏風的窗,暗啞且短促。

    趙懿懿應道:「今日無事,端端也好些了,正好聽吳茂說起,便順路過來看陛下一眼。」

    聽著裡頭細微響動,狀若掙扎的聲音,趙懿懿以為他想起身,環視一圈,周圍並無宮人,便上前了兩步。

    手剛一觸碰到帳幔,尚未使力,便被他隔著那層鴉色帳幔按住。

    即便隔了一層,仍舊能感受到一片粗糲。

    不同於以往的粗糲,竟是宛若沙石。

    「別看。」他顫著聲,用盡了全力按著,艱難啟口,「別打開,懿懿。朕現在的模樣……等朕養好了罷、等朕養好了再說,好不好?」

    第72章 往事

    傍晚的夕陽篩過絲絹屏風, 化作一縷縷細密的線。

    因天色逐漸黯淡,寢殿早已點好了幾盞燈燭,高懸在大殿兩側,隱隱流淌著輝光。

    凝著那帳子看了許久, 趙懿懿抿了抿唇瓣, 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 未曾出聲。

    顧禎的聲音逐漸染了絕望,牢牢地攥緊了她的手,指尖都在發顫:「懿懿, 別打開,你坐著, 陪朕說說話吧。」

    嗓子刺得難受,聽上去更有幾分氣若遊絲。

    暗啞若生了毛邊的琴弦,打在面板上滑弦的聲音。

    帳子上的纏枝紋樣被她看了個清楚, 連邊緣的勾勒也盡收眼底, 良久,她問:「陛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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