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熒熒燭火籠罩著那張俊美清雋的面龐,眼中盈滿柔色,薄唇勾起三分笑。
他既說無礙,趙懿懿也不再問。
隨口關懷幾句罷了,誰又會當真。
誰又會掛在心上。
那笑太過溫柔, 她眼前晃了幾晃, 微張著唇瓣, 怔怔地看著他。
一時間,竟是沒回過神。
院中樹叢里傳來陣陣蟬鳴,趙懿懿眨眨眼,突然想起來,這兒不是上陽宮,也不是那暫時起居的相思殿。
是在祖宅,是她幼時的院落里。
「陛下來這兒做什麼?」驟然清醒過來,趙懿懿半垂著眼睫,又問了一遍。
顧禎指尖輕顫著,將揣著那張花箋的衣袖掩到身後,溫聲道:「宮侍來報你不見了,朕很擔心你。」
「許是妾身走得快,他們沒跟上吧。」趙懿懿咬著唇,微微別開眼去,低聲道:「不想回去。」頓了一頓,她又道,「陛下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面頰上仍舊染著些紅暈,那酡紅的雙頰映著白皙勝雪的膚色,分外奪目。
纖長的眼睫掩去眸色,在燭火映照下,投射出一小片細密的陰影。
忽閃忽閃的,好看極了。
顧禎笑著,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忽而反應過來,又猛地縮了回去。
趙懿懿百無聊賴地攥著衣帶,視線飄向窗外零星墜著的幾顆果子,又開口趕人:「陛下快走啊,這裡是我家。」
果然是飲了酒,神智不大清醒。
換做平日,哪兒會這般說話。
顧禎眸中帶了幾分笑意,暗自想著,卻是溫聲回道:「已然宵禁了,朕走不脫了。」
宵禁?
趙懿懿撇撇嘴,他是皇帝,宵禁算什麼,還不是他一句話、一個令牌的事兒。
凝著她看了會,顧禎忽的起身朝外走:「朕叫人給你熬醒酒湯,喝了再睡。」
趙懿懿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只是腦子裡帶了些酒後的迷頓,雖沒有醉,卻是暈乎乎的。趴在窗邊看了半晌的璀璨星子,她猛地闔上窗牖,迷迷糊糊地回了內室,又重新躺回了榻上。
這一回卻睡不著,只是就著些許月華,怔怔地盯著新換的櫻草紋床帳出神。
床帳上懸著的銀香囊中塞滿乾花,此刻正往外散著幽香,那香氣縷縷而來,似將整張床榻籠罩著。
自記事以來,她便自個住在這間院子裡。
其實幼年時也曾去過幾回洛陽,卻非長住,不過去個兩三個月,又折返回長安。
直至後來祖父官職調動,她隨著一道往東京,才是真正留在了洛陽。
趙懿懿躺在榻上兀自出神,眼前突的一暗,一道高大的身影籠了下來,修長有力的大手掀開床帳,將那茜色帳幔掛在一旁金鉤上。
「乖些,將醒酒湯用了再睡。」顧禎輕喚了一聲,伸手欲將她扶起來。
趙懿懿不大高興,轉了個身朝向里側,悶聲道:「不想用,陛下自己用。」
顧禎失笑:「朕又沒醉,用醒酒湯作甚?」
趙懿懿心頭一團亂麻,兼之他在耳畔聒噪著,愈發的不高興。面頰埋在那菱紋枕上,好半晌不肯說話。
她今日這般,分明半點兒也不肯聽話,卻又透著幾分乖。
連睡得有些凌亂的髮絲,竟也透著柔軟。
顧禎心頭暗自嘆息一聲,復又伸手,欲將她扶起身來。
「今兒去何處玩了?」他低聲問了句。
趙懿懿這會兒不甚清醒,何況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他既問了,她便也如實答:「去酒肆了。」
顧禎應了聲,又柔聲問:「一直待在酒肆中,還是玩了些別的麼?」
縱然已從宮侍口中知曉她今日行蹤,可他偏偏,想要聽她親口說的。
趙懿懿已然有些不耐煩了,皺著眉說:「看了胡旋舞。還有個唱曲的伶人,也怪好看的。」
夜風吹拂進來,那扇未關好的窗牖便吱呀作響,繼而被風吹開,那南風就這麼灌了進來。
滿室清風,裹挾著院中幾絲清新氣息。
顧禎垂目看她,笑著應和兩聲,又低低地問了幾句。
趙懿懿卻有些抗拒,眉心微擰著,轉過身輕輕一推:「陛下別問了,妾身不想說,也不想飲醒酒湯。」
她未睜眼,只是隨手這麼一推,卻推著了他的胳膊。
其實並未使多大氣力,然顧禎也未有絲毫防備,手中端著的醒酒湯一傾,盡數灑在他身上。
灑了一身的滾燙,那醒酒湯慢慢往裡滲,似是將他裹在身上、用以固定斷骨的布也浸濕了。
鑽心的痛往上翻湧著,看著他那碗空了的醒酒湯,趙懿懿腦子裡頭先是一怔,旋即回過神,猛地坐起了身來。
她呼吸有些急,怔怔地看著顧禎,唇瓣翕動著,卻不知該說什麼。
太久了。
倆人太久未曾說話。
一時間,她甚至不知該如何說。
換做從前,她會如何?
趙懿懿努力回想著,閉了閉眼,忽然想到,換作從前,她待他必定小心萬分,怎會將湯汁潑到他身上去。
「陛下。」趙懿懿輕蹙了眉頭,將將喚過一聲,卻被他給打斷了。
顧禎笑著說:「沒事,朕無礙。」
他將那白瓷小碗擱置在案几上,先起身將她按回榻上,掖了掖那柔軟的薄衾,撫著她的髮絲道:「朕再去熬一碗來。你又不善飲酒,等喝了再睡,否則明日又該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