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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陛下……」御史中丞李闕顫顫應了聲,只覺心頭猛地一個咯噔,隨即恭聲道,「皇后娘娘此舉,著實不夠寬宏。臣以為,長安趙氏為關中百年望族,以娘娘四世三公之出身、高居皇后之位,必當有容人之量、有責己之心。為一樁小事如此責罰宮人,到底有失懿德。」

    顧禎面色驀地沉下,鳳目透著冷光,整座紫宸殿的氣氛,都跟著冷了幾分。

    吳茂立時喝道:「大膽!皇后娘娘尊名,豈是李中丞有資格提及的?」

    李闕愣了愣,倏爾想起皇后名諱便是個懿字,因這個緣故,滿朝公文凡是有懿字的,總是會多添一筆、或是少幾個筆畫。此字私下裡說說倒沒什麼大礙,偏他昏了頭,一時激憤,竟在陛下跟前說出來了……

    想到這,李闕背後霎時冒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地請罪:「臣罪該萬死!」

    「你確實該死。」顧禎眸色依舊陰鷙,上方浮著一片翳色。

    眾人大駭,紛紛俯下了身子。這大半年來,陛下性子雖逐漸恣意,卻到底保持了從前的謙和溫潤本性,絕不可能,說出這般話來。

    顧禎靠在憑几上閉了閉眸,冷聲道:「你既知曉皇后清理宮官,那你可知,這最後的詔令,是朕下的?懲處,也是朕的決斷?」

    幾個上疏的皆是一愣。

    與眾人所想不同的是,顧禎此番動怒,並非為著一點兒小小名諱的事。這在他看來,算不得什麼要緊的。

    然他並未打算說。

    「不知道麼?看來諸位,打聽來的消息還是不夠全啊。」他不禁嗤笑了一聲。

    幾人面色一變,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去。

    只是捏著腰間繫著的一塊白玉佩,淡聲道:「宮人對皇后之大不敬,本便該施以重罰以儆效尤,此事,莫非眾卿有何異議不成。你言及皇后無容人之量,那爾等可知,皇后已忍過多久了?」

    顧禎勉強壓下心中橫行的那股子戾氣,冷冷地笑了幾聲,淡然道:「倘若欺上瞞下、不敬皇后也能算是小事,在爾等看來,這河內官場上下一心,欺瞞父皇與朕這些日子,恐怕也是件小事了?」

    上疏的幾人慌忙跪了下來,稽首告罪:「陛下明鑑,臣等絕無此心!河內貪腐至此,實是應當重則,方能叫天下萬民歸心。」

    「是嗎?」顧禎笑了笑,忽而又道,「可朕怎麼記著,當初河內案甫一爆發時,周卿可是幫著說過話的?」

    數月前的事,不防皇帝還記得如此清楚,幾人心臟都是一跳,額上立時冒出了層層冷汗。

    聽著底下求饒的聲音,顧禎卻有些乏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下邊,眼中殺意頓起。

    他還以為,這幾人必然要同他據理力爭一番,如此方能給自個博得個賢明,卻不想,只是這樣說了幾句,便嚇成了這樣。

    幾個蠢貨罷了,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一時間,顧禎也失了心思,冷聲道:「拖下去,李闕等人對朕大不敬,即刻除去官服歸家。」

    「陛下……」幾人慌得想要求饒,卻被宮侍立時堵住了嘴,一股腦給拖了下去。

    直至被拖了下去,都還沒明白過來,分明參的是皇后,怎的最後,卻變成了對陛下大不敬?

    聽著皇帝將事兒攬到自個身上,何明守微有些詫異地抬首,瞧了一眼皇帝。

    顧禎神色未變,又道:「爾等當多關注朝堂之事,朕整飭宮侍,且未行暴虐之事,若有再議,朕自當重罰。」

    候在另一邊的數人試圖求一求情,然甫一抬頭,觸及皇帝那張陰沉如水的面龐時,忽又自個住了口,不敢說話。

    瞧著有人似要出列,顧禎便掃了眼,淡聲問:「可有何話要說?」

    皇帝震懾河內餘威在前,為此事出頭不划算,眾人盡皆搖頭,都開始私自猜測,陛下今日緣何動怒。

    皇后的事,說到底也是個小事。朝中養的官員多了,有時黨同伐異,逮著旁人丁點兒錯處就開始攀咬,在場眾人,哪個沒被旁人上書攻訐過?

    想著陛下方才的話,便掂量陛下恐怕是因著先前的事,將這幾人一併給發作了。

    思及此,眾人暗自定了定心神,想著待會兒奏對時,恐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好,以免又惹怒了陛下。

    卻有那心思活泛的,已然猜測起,陛下此舉,恐怕正是為了皇后出頭。

    眾臣離去時,天色已近皇后。捏著手中玉佩,顧禎沉聲吩咐:「今日之事,不可往後宮傳半個字!倘若被皇后知曉了,朕決不輕饒!」

    想起那幾封奏疏上的字句,顧禎心頭便冒出了一陣火,殺心也自心頭竄了起來,幾乎於那瞬間失去了理智。

    卻在開口下令時,堪堪拾撿回了些許,將幾人被逐出去的緣由改成了不敬君王。

    他不敢將懿懿牽扯進來,也不願讓人對她加以議論。

    只因,那是他的心上人。

    容不得旁人半分詆毀。

    那日她說,她想要清名,那他便給她清名。凡是不好的,只他一人來承受,便夠了。

    「查清楚,背後可有人指使。」顧禎又吩咐了句。

    出宮以後,有人喚住了何明守,笑問道:「何相,你說陛下今日這一遭,究竟是為著……」

    何明守不欲多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溫聲道:「聖意豈敢妄自揣摩,你覺著是什麼,那便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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