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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甚至於,她連束脩都備好了。
國子學束脩簡單,僅需一壺酒、一筐帛、自備一案幾而已。設此要求,只為表弟子尊師重道,具體什麼東西卻並不苛求。
然侯府如今的光景,為免幼弟遭人詬病,一應束脩,趙懿懿都按著好的準備。
本來不算什麼大事,這些東西趙辰平日都有,侯府自然也會準備。然趙懿懿知曉趙維民的秉性,便擔心侯府怠慢了幼弟,給他準備的東西不夠齊全、或是品次太差,便抽出空閒來準備了。
「你今日便去侯府一趟罷。」趙懿懿清點著書冊,溫聲吩咐雲竹,「待過幾日,將阿辰送入了國子學後再回宮。不然,我總覺得不放心。」
雲竹知曉皇后娘家是什麼境況,也知那淮安侯偏寵繼妻,只疼愛徐氏的兒女,對旁的孩子都不上心。
雖擔憂皇后病症尚未好全,她仍回道:「奴婢知曉,定然瞧著阿辰郎君順當進了國子學,再回宮來。」
蔓草趴在桌案上滾筆玩,噘著嘴,有些不高興地說:「娘娘,為何不派我去呢?」雖說雲竹姐姐穩重些,可她是侯府出來的,對侯府更熟悉,理應派她去才對呀。
瞧著她那副不高興的模樣,趙懿懿無奈笑了笑,柔聲解釋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本就是侯府出身,而雲竹一直在宮裡,府中眾人,恐怕會更敬畏她些。」
蔓草並非不懂事,只是有時偏孩子心性,聽她這麼一解釋,霎時也明白了過來。
她是侯府家生子,雖脫了奴籍、做了有品階的女官,侯府里難免會有瞧不上她,不聽她命的人。
「娘娘,是我錯了。」蔓草面頰紅紅,認了個錯。
趙懿懿無奈而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沒什麼,你快去替雲竹收拾收拾,早些去罷。」
顧禎領著林南均來時,瞧見的便是皇后臨窗而坐,拈花而笑的場景。雲鬢花容,一張芙蓉面未施半點粉黛,卻端的是清麗柔美,恍若神仙妃子。
他一時怔住了。
喉結輕輕滾動,他闊步入內,輕聲道:「皇后今日興致倒是不錯。」
趙懿懿抿抿唇,起身給他行了個禮:「陛下萬福。」
柔婉若鶯啼的聲音,與從前一般無二。湧入耳中時,叫顧禎猛然怔住了片刻,下意識去打量她的面容。
卻恍惚發覺,她眼眸里,已然沒了往日那般的光彩。
他也不知,那究竟是什麼光彩,只是瞧著她那雙雖清澈、卻毫無光亮的杏眸時,心頭猛然刺痛了一下。
「陛下怎麼過來了?」趙懿懿著人將案上東西都收拾了,隨即輕聲問。
顧禎道:「正巧林南均來紫宸殿請平安脈,朕便帶他過來,再看看你的病情如何了。」
他下意識隱瞞了林南均之所以去紫宸殿,並非是把什麼平安脈,而是專程稟報皇后病情的事。只是心裡頭有些彆扭,不大想說與她聽。
「多謝陛下。」趙懿懿垂首應了,旋即輕輕扯動衣袖,將手擱置在案几上。
蔓草亦是立馬搭了一塊絹帕在上頭。
她今日的模樣,堪稱乖巧。
乖巧,太過乖巧了。
仿佛那日顫著聲音與他爭執,絕望說著不喜歡他了的人,與眼前這個,不是一人。
瞧著跟往日一樣乖巧的她,本來該安心的,可顧禎卻愈發的不安起來,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離他而去,越來越抓不牢了。
他隱約覺得,皇后的乖巧,應當只是她的偽裝。
「娘娘脈象穩健許多。」林南均稟了一聲,又細細問過些有無咳嗽、食慾等有關的事項後,道,「再調養幾日,娘娘便能徹底康復了。」
這場病症,確實拖得有些久了。
趙懿懿知曉,這與她前幾日思慮過重,是脫不開干係的。思及此,她抿了口茶水,輕聲道:「有林太醫這句話,那我便放心許多。」
此處畢竟是宮城,皇帝今日又在此,林南均不宜久待,仍舊是留了兩個醫女觀望皇后病情,退回了太醫署去。
林南均走了,顧禎卻未走。
倆人相對而坐,趙懿懿隨手從桌案上抄了本書看,恰是左傳,國子學的教授內容之一。
然半晌過去,書頁未曾翻動多少。
左傳,她自是看過的,甚至還細聽夫子講過、背過其中篇章,對內容不說爛熟於心,也該是熟稔的。絕不是今日這般,像是在學一卷新書。
既看不進去,她便轉過頭,凝著窗外的梨花發怔,一縷髮絲自百合髻上悄然滑落,垂落至她的鬢邊。
顧禎伸手,意圖替她挽到耳後去,趙懿懿卻下意識往後一縮,避開了他的觸碰。
「非要同朕這樣嗎?」他沉下聲音問。
趙懿懿微微側首,輕聲道:「妾身不敢。」
凝著她如玉的側顏,顧禎有些悲涼的發覺,她說不想同自己再有任何瓜葛,是發自真心的。
正是因此,他心口愈加的刺痛難耐,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啃噬他的腑臟。
掩在袖中的手掌收緊,他迫使自己平緩心緒,問她:「那皇后,究竟是何意?」
「妾身只是被嚇著了,才往後縮了縮。」趙懿懿溫聲回他。
「你就這樣不想與朕親近?」這樣扯謊的話,他怎麼會信,便直截了當問了句。
趙懿懿張了張口,手撐在身後,微向後縮著看他:「妾身前日,已說得很清楚了。」在他一寸寸陰沉下來的眸光中,她未曾停頓分毫,「如今,妾身已不再喜歡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