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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她溫聲說:「這話,不是陛下自個說的嗎?」察覺到他逐漸急促的呼吸聲,趙懿懿更覺得可笑,「那日在先農壇,陛下與程祭酒說話時,可曾想過,妾身並未睡著?」
「轟隆——」
那道雷聲也終於落了下來,伴隨著這道春雷,心頭像是被一隻大手給緊緊攥住、用力撕扯,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她聽著了?
那晚他之所以在房中,僅隔著扇屏風說話,便是想著,即便她聽到了也無所謂。
可現在知曉她真聽到了,卻又為何,突然難受起來。
心都揪成了一團。
「懿懿……」他艱難啟唇喚了一聲。
趙懿懿別過頭,柔聲道:「陛下別這麼喚,妾身受不住。」
卻原來,他也知曉她的小字。
可惜,是在她已決定對他死心的時候。
「吱呀」一聲,門扉再次被推開,濃郁而熾熱的藥香味在殿中飄散開。
伴隨著輕慢的腳步聲,應當是雲竹重新熬了藥端來。
「娘娘,奴婢又熱了一碗,快趁熱喝了。」雲竹彎腰,要將那青瓷藥碗遞給她。
卻被顧禎給接了過去。
「門軸該上些油了。」他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在雲竹迷茫的眼神中吩咐道,「你先下去。」
順著那打開的房門,雨夜蒼涼的風鑽入,巧妙地掠過屏風,吹拂進了帳中。
趙懿懿忍不住攏了攏錦衾,一張小臉愈發的白,往日裡不塗而朱的唇瓣更是沒了半點血色。
雲竹下去時,多添了幾盞燭火,順勢掩好了房門。
於他們這些下人來說,自是打心眼裡希望陛下同娘娘能好好的,無論是什麼人家,女子同夫婿鬧翻,那日子也不會好過。
何況娘娘是皇后,帝後之間,從無和離一說,有也只是廢后。
她最初是想勸的,可每每觸及娘娘那蒼白的面色,瞧見她與陛下一次又一次的爭執、吵鬧,可瞧見她鬱鬱寡歡的面容時,又失了勸說的心思。
雲竹弄不明白,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娘娘,只要一提起陛下,便會下意識抿唇而笑,眼裡有著無盡的光。可自從淮安侯府出事起,那光漸漸熄滅了。
倆人間,只有無休無止的爭吵。
屋中霎時亮堂不少。
竭力壓下心頭的慌亂,顧禎顫著手舀了一勺湯藥,軟下聲音道:「乖些,別鬧了好不好,把藥喝了睡上一覺,明日就能好了。」
趙懿懿不答話,只是盯著他手中的湯藥看。
那雙清泠泠的杏眸,似蘊藏著許多未盡的言語。
對視良久,顧禎終於敗下陣來,由著她伸手將藥碗奪了過去。
方子與前兩日的大體不差,只因她今日病情復發,便又多添了幾樣東西。湯藥味泛著苦,趙懿懿聞著只覺厭煩,低頭嗅了嗅,一把將碗沿與羹匙一道握住,在他驚怒交加的目光中,仰頭一飲而盡。
顧禎怒急,一把奪過她手中藥碗,卻見她早已飲盡,青瓷碗底只剩少許殘留。
「你不要命了?」他凜聲問,「這藥有多燙,你自個摸不出來?」
趙懿懿不答話,想要拿帕子擦擦唇角,伸手去枕邊摩挲,卻沒摸到那帕子的蹤跡。
許是被雲竹給收走了罷,她愣愣地想了想,便也懶得再去找尋那帕子。
顧禎將藥碗重重擱置在一旁案几上,拉過她的胳膊:「你就氣成這樣,本來就病了,還寧肯作踐身子也要違逆朕?」
趙懿懿面色木然,那張芙蓉面失了往日的鮮活靈動,頹然無力的靠在床頭,怔怔然地盯著他瞧。
「陛下知道嗎。」她笑了笑,眼中忽而流露出幾分光彩,「我以前,是喜歡陛下的,從見到陛下的第一面就喜歡了,好喜歡好喜歡。」
喜歡到每次大大小小的宴飲上,眼神都在下意識追逐他的身影,還要趕在被他發覺以前避開。若是撞上了,還要裝作不經意的挪開視線,實則心裡頭卻像是吃了一顆飴糖。
很甜。
甜到她心頭雀躍。
喜歡到什麼也不顧,事事以他的意願為先,為了他甘願忍受森嚴宮規、刁難、盤詰,還有鄙薄。
為了他,活得沒有了半點自我。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喜歡她。
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不喜歡到東宮屬官皆知,唯有她自個不知曉。
還傻乎乎的往上湊。
生怕他嫌棄自己不夠多。
那時的他,一定想著,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煩的人吧?
怎麼會有人這麼討人嫌,使盡手段嫁他不說,還妄圖得到寵愛。
望著帳幔的眼眸有些乾澀,趙懿懿緩緩眨了眨眼,側首過了過去,似在看他,又似穿透他在看別的什麼:「那時,陛下但凡同我說上一句話,也足夠我高興好久了。」
顧禎眉心一跳,呼吸遲滯過片刻,如瀕死的人想要抓住什麼一般,緊緊握著她的胳膊,眼底逐漸翻湧上一片血色:「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
頭突然又痛起來,像是被針扎過一樣的疼,趙懿懿望著他笑:「現在呀?那應當,是不喜歡了。」
不喜歡了?
多可笑啊。
從前滿心滿眼、每一個舉措都對他訴說著喜歡的趙懿懿,今日對他說,不喜歡了。
那抹血色愈加濃郁,顧禎面色陰沉如水,咬緊了牙,一字一字地緩聲問她:「你的喜歡與否,就這麼輕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