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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可她不想說了。

    那些話,那些過往,每說一個字,便像是在將她的心重新剖開,不顧那淋漓流淌的鮮血,只顧著將內里的苦楚展現給人看。

    剖開、再癒合,再剖開、再縫好,這樣無邊的痛,叫她不願再承受了。

    「還有許多,可妾身累了。」趙懿懿淡聲道。

    她累了,真的不想再說了。

    顧禎只覺得呼吸一窒,猛地握住了那隻纖細羸弱的手腕:「皇后便只顧著自己,說到一半,便不想說了麼?」

    趙懿懿不想說話,只是頹喪地坐在那兒,仰臉看著窗外一枝梨花。

    那年立在花枝下朝她笑的少年,終究是找不到了。一切,從一開始,其實就是錯的,是她在痴心妄想,妄想帝王也會有情意。

    妄想著,只要自個付出了真心,便能有回應。

    「趙懿懿。」

    顧禎又喚了她一聲。

    再一次聽著他喚自個的名字,心中已無半點想法,只是覺得心口難受得厲害,那陣絞痛感似要將她摧毀。

    身子莫名的發冷,呼吸也帶了幾分輕顫。

    顧禎覺得有些可笑,不禁問:「就為了這些小事,你能記掛到現在?」果然是個氣性大又記仇的,自個都忘了的事,她還記掛著。

    趙懿懿偏過頭不肯答話,身子卻又被顧禎給強行板了回來。

    「好了。」顧禎不悅地皺了皺眉,對她的不配合十分不滿,隨後聲音稍輕了些,「你既然不喜朕將吃食分給宮侍,那朕以後不給就是了。」

    趙懿懿搖了搖頭:「陛下想如何便如何吧。」

    他已讓步至此,卻只換得這樣一句話。

    饒是克制了半晌的怒氣,顧禎在此時也有些惱了,斂去眉眼間的煩躁後,冷聲問:「朕如此,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趙懿懿掐著手心,迫使自個清醒些,慘然笑著說:「陛下以為,所有的心痛與難過,都不會留下半點印記麼?」

    只要他隨口安撫一句,甚至可能都沒走過心的一句話,便能好了嗎?

    明媚春光透過軒窗,傾斜著灑在了屋中,灑在了她那張嬌艷若春陽的面龐上。

    杏仁眼、月棱眉、稍稍泛紅的鼻尖,都在訴說著自個的委屈。

    眸中更是噙著尚未流出的淚珠。

    蓄成了一汪春池。

    「別鬧了。」顧禎突然覺得頭疼,他從來不知,乖巧了兩年的皇后,一旦鬧騰起來,會叫自己如此的頭疼。

    還是說,是他從前太過忽視,根本沒注意到皇后的性子?

    如此想著,顧禎頭一回軟下語氣,撫了撫她的髮絲:「朕今日有些累了,別鬧了,不過是些小事罷了。你若不想朕將吃食分給宮侍,以後便不分了,你若想來紫宸殿替朕研墨,便過來罷。」

    趙懿懿心頭陣陣發冷。

    她道:「陛下從來都覺得,妾身是在鬧。」

    淺金色的光照在她的面龐上,碎發也泛了些金,將眉眼照得愈發鮮明。

    「那日妾身不過問一句兄長的事,陛下便覺得妾身在鬧,將妾身冷聲呵斥住了。」她急促地喘息片刻,用力攥緊了他的衣衫,「陛下警告妾身,這些不是妾身該管的事兒。」

    倆人如今的距離,叫顧禎能輕易察覺她聲音中的顫抖,還有眸中絕望的神色。

    趙懿懿輕笑道:「倘若娘家倒台,那妾身的位置自不可能穩當,這些,陛下想過嗎?」

    「你可是聽著了什麼流言?」顧禎皺眉問她。

    趙懿懿柔聲說:「何曾需要流言,陛下,妾身不是三歲幼兒,箇中道理豈會不明白呢?但凡那日,陛下肯好好同妾身解釋一句,而不是直接斥責,妾身也不至於傷心至此。」

    殿內一下子寂靜下來,只聞得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雀聲,還有枝葉抖動的沙沙聲。

    顧禎如炬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從發梢至眼尾、自櫻唇到前襟,一寸寸的,輕掃過一遍。

    趙懿懿喉頭微微哽咽,有些說不出話來。

    「罷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沉聲說,「是朕失言,將話說重了些。後來朕過來看你,明知你會替你兄長求情,真聽著的時候,火氣仍是直往上竄。一時有些氣惱,才說了那些話出來。」

    他輕笑一聲:「哪想到,你也是個脾氣大的,就為了這事同朕賭氣到現在?」

    明明該高興的,可此刻聽著,心中已然沒有了半分漣漪,甚至連一絲波動也無。

    見她低了頭不說話,顧禎便垂首道:「那日是朕錯了,話說得重些,語氣也不大好。後來你又同朕爭執起來,便說得更不好聽了。彆氣了,嗯?」

    為什麼是這樣呢?

    為什麼總是要在她已經絕望,已經想要徹底放下,已經要把他從心頭剔除的時候,他才肯待她稍稍好些,才肯對她道一聲歉?

    「懿懿。」顧禎沉下聲音道,「那日,朕正在氣頭上,剛發作了幾個人才來的椒房殿,聽著內廷皇后也為此事,才愈發的惱。」

    多可笑啊。

    成親兩年多了,生平頭一次啊,她聽著他喚自己的小字。

    這兩個字,還是頭一回從他口中出來。時日太久了,久到她都以為,夫君根本不知自個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他終於喚出了聲。

    「陛下,妾身有些倦了。」趙懿懿笑了笑,緊跟著笑出了淚花,她鼻尖猛地一酸,繼而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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