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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4:22 作者: 花下殘棋
然細數下來,卻有包庇之嫌。
顧禎指尖落在夏侯瑾三字上,來回滑動了數遍,似是下定決心般的重重一點:「既如此,那就先革了他的職,再將他提去大理寺審一回再說。」
先帝手腕強硬果決,雖未刻意教過他什麼,然顧禎從他那兒卻是耳濡目染到了許多。眾人不知道的是,他將先帝的那身強硬手段,學了個淋漓盡致。
他深知若要摧毀一個人,便是先摧毀他所在意的東西。
而姑母最在意的,就是她那兒子的前程,也不知這回,她會作何感想。
姜嘉言略驚了驚,在同時被押解回京的這一批人中,夏侯瑾算是過錯最輕的一位。陛下連他都給出了懲處,那其餘人呢?
轉念一想,又憶起大長公主受先帝寵愛多年,在朝中十分活躍,因此培植的黨羽頗多。後來雖被陛下剪除了泰半,終究是有些不安分的。
陛下此舉,恐怕是在敲山震虎,既震懾了大長公主,也震懾了河內上下。
交代完事,顧禎又接著往下看,見捲軸上內容與他設想差不多,神色很是平靜淡然。
姜嘉言忐忑不安地等在一旁,及至他全部看完後,才道了一句:「不錯,至於剩下那些細微的東西,可分給底下人來做。」
待交代完後,他卻見姜嘉言仍是杵在那兒沒動彈,遂皺了皺眉頭,不悅問道:「還不走,是嫌事情太少了些?」
姜嘉言急忙告罪了一句,隨後叉著手微微傾身,猶疑道:「臣斗膽,敢問陛下,近來可是同皇后娘娘之間,鬧了些矛盾?」
顧禎神色微凝,略帶審視的目光落在姜嘉言身上。
他一介外臣,竟也知曉了他同皇后的事麼?
一想到皇后那性子,顧禎便略有些頭痛地皺了下眉頭:「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前段時日,皇后同朕鬧脾氣罷了。」
就是這鬧脾氣的時間,略有些久。
「今日,有不少宰相問及此事,頗為關心。」姜嘉言沉聲奏對,懇切道,「娘娘到底是女子,需得人哄著才好。既是鬧了脾氣,陛下可忍讓些、多哄著些娘娘,」
哄著她、讓著她些麼?
顧禎思量片刻,卻又突然有些著惱。姜嘉言自個都未曾娶妻,還妄圖來指點他,簡直可笑!
聽姜嘉言又追問了幾句,他有些不耐煩,違心地點了點頭:「鬧些小脾氣罷了,事情早已過去,何必再糾結這些。」
皇帝神色如常,又一貫是個清冷性子,似高山上的雪一樣高不可攀。他神色淡淡地立在那,任誰也想不到,陛下端著那樣一副冷肅模樣,這回竟是一本正經地撒了個謊。
於顧禎來說,這個謊言也極其艱難。
只是皇后已然同他鬧了這麼久,若是他說還未好……
姜嘉言又行了一禮,臉上染了些欣慰:「陛下同娘娘和睦,是大楚的福分,如此,臣等也就放心了。」
姜嘉言一走,顧禎便將手中硃筆一扔,冷聲吩咐:「去查,那日椒房殿的事,是誰泄露出去的?」
他同皇后之間的事,還輪不到旁人來多嘴。
若非姜嘉言出自真心,又有一同長大的情分在,他早就已經發作了。
思量間,吳茂至他跟前回稟道:「陛下,七郎身邊那批宮人,已經處置完了,陛下對這一干人可另有安排?」
「都拖下去,不必再送回拾翠殿了。」顧禎眉眼間陡然浮現一抹戾色,「這等胡言亂語的一群人,莫要混淆了母后視聽。」
他真是想不明白,就七郎這蠢樣,夫子都暗示過不想再教他的人,竟然敢編撰他做的文章被師傅誇了。
更為可笑的是,母后竟是輕而易舉地信了。
暗青色一點一點覆上天際,白日裡碧空如洗,因此晚間的星子也格外明亮。
顧禎隨意披了件外衫出去,在長長廊廡下仰起頭,看向漫天星子。
與之相對應的,是一輪明月掛在那,晃悠悠的,一副欲墜不墜的模樣。
突然間,顧禎想起了兩年前,他被父皇幽禁在東宮時,夜間時常同她這樣賞月、看星星。
那時的趙懿懿性子羞澀,只消同他說幾句話就能紅了臉,但凡被逗弄一下,更是支支吾吾道:「妾身……妾身聽不大明白。」
他十分嫌棄太子妃的怯懦模樣,不禁將她同以前做對比。惋惜才幾年時光,那個在金鑾殿上與他比試投壺時毫不退讓,脊背挺拔如修竹的少女,竟變成了這般溫軟樣。
再沒了往日的光彩,變得無趣又尋常。
同別的那些個人,實在沒什麼兩樣。
這些時日以來,皇后同從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可他卻沒來由的心慌,說不清緣由,卻想要抓住些什麼。
「陛下,此間風大,莫要受了涼。」吳茂在旁恭聲提醒了句。
顧禎的神色依舊很暗,腦海中不斷迴響著姜嘉言的話,不禁想著,要哄她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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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懿懿著人取了兩塊上好的杉木板,打算斫一張琴出來。
斫琴是一件很費功夫的事,一張琴從選料到最終的上弦,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製成。
她十歲生辰時所得的那張琴,是祖父從她七歲時就開始準備的。
長安趙氏祖宅隔壁的一戶人家世代斫琴,在長安城乃至整個大楚都極負盛名,祖父趙震集便時常去討教。後來祖父斫琴時,趙懿懿在旁看了個全程,還依稀記著些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