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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0:53:03 作者: 綠法
    祖貞是很好的,可她心裡想得東西太大,太無形了,臨死前說得都是想幫太多人,一句對不起,就是她對花景明所有想說的話了。

    雲之抹了抹淚花,看著他們將祖貞的屍體迅速抬走,放入了偏殿早就準備好的棺槨中,看來祖貞早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提前準備下了,花景明沒有守靈,站起來恍恍惚惚朝旁人問:「我代師尊來詢問祖極師弟近況,他還安好?可否回到玉衡天繼續修行?」

    「唉……公子請回吧,這次肅清祖貞姑娘一派付出了很大代價,其弟祖極,早已戰死。定然是不能再回到玉衡天修行了,代我像陳玉掌門道一聲『節哀順變』。」

    「好,定然帶到。」

    花景明躬身作揖,脊背卻僵硬得幾乎滯澀,在所有人擔憂的目光里腳下發飄地離了祖家,朝茫茫夜色中走去。

    雲之很快就見不到他了,收斂起一腔悲傷同情,也迅速躍走返回家中。

    第二日祖家傳出祖貞體衰而亡的消息,祖家界百姓哀嘆。

    第三日起靈,祖貞棺槨繞城一圈,運往寶眼安葬。

    雲之那夜過後,心中總微微酸楚,祖貞這樣有手段有本事的女子剛剛改天換地,又迅速沒落,叫她心中意難平到了極點,午夜夢回都暗罵老天無眼。

    這日早早等在了街頭,等待著看祖貞棺槨最後一面。

    天蒙蒙亮,飄著小雪,街頭巷尾卻都站滿了百姓,大家沉默著,等著送葬隊伍出現在街角。

    雲之身後忽然被人蹭了一下,她感覺到那人身上的靈氣,警覺地回身看去,卻發現那人是花景明。

    他換了一身白衣,矗立在熙攘人群後的雪地中,面色黯然,雪粒子掛在他眼睫上,他低頭抬手去擦,雲之總覺得那一瞬間更像是擦淚。

    她有點猶豫要不要上去安慰兩句,又覺得那樣很奇怪,反而會暴露自己看到了昨夜刺殺的事情,只能咬牙扭回頭。

    過了會,她聽到身後有走動的聲音,花景明聲音很低,卻有些驚喜:「你沒死?」

    雲之聽到他聲音里的驚喜,心裡也跟著有點高興,連忙回頭去看。

    他面前站著一個少年,雖說少年,卻有種「此人日後了不得」的沉穩勁兒,一身粗布麻衣,頭上戴著破斗笠,他對花景明比了個「噓」的手勢,謹慎地看了看四周。

    雲之心跳緊了一下,立即扭回頭裝沒看到,耳朵恨不得豎起來聽兩人的動靜。

    「別叫我名字,我現在已經與祖家沒有關係了。」

    「呃……好,你的選擇,也好,比祖貞下場好。」

    「謝謝你,二師兄。」

    「謝我?謝我什麼?」

    「你別怪二姐,她被龍淵劍透支了太多壽命,身體不好,不能像大師姐那樣與惡鬼廝殺,但她是個心懷修仙界的人,她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做一些公正的事情,不得不背負罵名,也不得不辜負你……謝謝你還願意來送送二姐,她會高興的。」

    花景明苦笑道:「她只會覺得我是來找她算帳的。」

    「不會。」

    斗笠少年沉默了許久,放輕放緩了聲音道:「其實二姐和大師姐都是不善表達的人,大師姐……我從不知道她願意為宋瀲灩做到那種地步。」

    花景明嘆氣:「我也沒想到。」

    「我聽說,曾順城江一別,二姐回到祖家研究過一段時間的符術。」

    花景明久久沒有回應。

    直到祖貞的棺槨從祖家出發,在這條街道上路過時,雲之看看棺槨,又拿餘光看看花景明,一滴眼淚從眼角劃了出來。

    她不動聲色地把淚擦掉了,就像這段旁人都不知道的感情,也隨著送葬的隊伍,被擦掉了。

    花景明忽然出聲,語氣如淬寒潭,顫著聲問:「為什麼她棺槨上有散靈符?」

    少年也極為震驚,他一字一頓,幾乎滯澀住了:「……散、靈符?」

    花景明的語氣比祖貞死在她懷裡時還要絕望和痛苦:「那是魂飛魄散……她到底在想什麼?」

    「我會想辦法,把她的靈魂救回來。」少年語氣堅定。

    花景明也是一樣的想法:「我一直在試圖用一些清鴻的生前物品重塑她的靈魂,祖貞也可以這樣試一試,你有沒有她生前的物品?」

    少年語氣複雜道:「師兄你從哪裡學了這麼多禁術?」

    「管用就行,」花景明問:「有沒有?」

    「二姐是個特別謹慎的人,從不留下什麼貼身物品,有估計早也就被她毀掉了,我把她的生辰八字告訴你吧,你我各自想想辦法,希望能幫她最後一程。」

    「一言為定。」

    斗笠少年目送棺槨消失在街尾,對花景明壓著聲音道:「玉衡天我不會再回去了,幫我開勸一下孟平,若是多年後龍淵劍徹底封劍,祖家界內部穩定,我再回山門去和師尊他們賠罪。」

    「行吧,你保重,出了江湖,萬萬不可惹是生非。」

    斗笠少年點點頭,道了聲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見,轉身便遠去了。

    他脫下了華服,一身麻衣,卻有了整個世間的去處。

    雲之也藉此了解了除鬼道的風景,生老病死,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走了一趟,靈魂兜兜轉轉,總有前緣不解。

    禁術也好,正術也好,如果能在心念之人死後,在最後拉住一次,不失為一種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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