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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瀲灩輕身飄過去，居高臨下地瞧著他。

    她一靠近，身邊的空氣頓時更冷了，雪層都結了層冰，任存風本不想看她，卻被她出手隔空一擰，將脖子擰折，咯咯地碎骨聲中他被迫看向宋瀲灩，心裡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活人，但恐怕不算了。

    宋瀲灩漆黑的雙眼裡沒有任何神氣，面無表情地出著神，根本不屑對任存風提起防備與注意。

    過了會兒，她恍惚地道：「本王最近想起了一些事。」

    「……」

    「我想起來你害我殺了傅清鴻，想起來了她那時候的表情……還有我為什麼殺了花景明。」

    「這滋味真不好，難怪我不願意想起來，可你讓我都回想起來了，本王真的不高興。」

    任存風以為她說完要對自己施加更加殘酷的報復折磨，卻遲遲沒有等到動靜。

    宋瀲灩還沉浸在回憶里，過了很久，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輕柔的笑意，但轉瞬即逝，任存風並未看清，她又發話吩咐身邊的小鬼：「讓他押在這兒，等親眼看著鳳凰結界消失之後，押去鬼王殿做柱子。」

    任存風聞言去看鳳凰結界，微薄的靈光即將就要消失。

    宋瀲灩輕聲道：「放心吧，時間不會太久，你可以慢慢看著麻鳳在你眼前再死一次，這是我對你的恩典。」

    說完不管任存風如何掙扎，如何嘶吼，留下永遠在亢奮狂歡的惡鬼們，自己返回了鬼王殿中。

    泥犁山到處都很熟悉，六百年縈繞不去的孤寂經常讓她忍不住嘶聲尖叫，寄希望於不斷尋找傅清鴻可能存在的殘魂。自己對這個人這麼著迷痴執，但她眼裡只顧著花景明。

    可她一點也不願意恨花景明。

    當年自己被仙盟會百家圍攻時，傅清鴻與麻鳳聯手復原了祖萬殺專門克制鬼王血脈的輪廽鬼殺古陣，宋瀲灩遭到了重創，魂靈不穩，當傅清鴻帶著花景明二人從身後趕來時，她以為是偷襲，不管不顧就出了殺招。

    但鬼王玄劍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尖銳的劍刃直接穿透了花景明的胸膛。

    花景明一臉錯愕。

    這一幕與鬼蛟製造的幻境中完全重疊了，宋瀲灩這才知道那幻境之所以能擾亂的她心神，並不是憑空捏造。

    宋瀲灩忍著魂靈一邊被法陣強行超度一邊被屋氏血脈禁錮，幾乎要被撕裂的痛苦中，一把抽出他胸膛里的鬼王玄劍，痛得扭曲的臉上終於流出了眼淚，茫然地看向花景明。

    喃喃著，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怎麼不擋……怎麼不擋！」

    花景明忍著疼牽強地扯出一個笑，無奈道：「我拿什麼擋啊？」

    「你沒帶劍？」

    宋瀲灩不敢置信。她以為玉衡天把她掃地出門之後，再也沒有人相信自己了。

    花景明卻點了點頭。

    「清鴻想來看你一眼……」

    宋瀲灩立即去看傅清鴻，這才發現，她也身無寸鐵，一身青衣在空中飄搖翻飛，神色淒涼。

    花景明念叨著：「昨天……我和清鴻商量了一晚……想來勸勸你……」

    這兩人都沒有配劍，怕自己誤會，也是想在百家面前證明宋瀲灩，但他們都低估了輪廽鬼殺對宋瀲灩血脈的傷害，陰差陽錯之下，她在正道百家與傅清鴻面前，把花景明殺了。

    他話沒說完就力竭地倒在了宋瀲灩身上，她大腦被砸得一片空白，只聽到花景明胸口的血液大股大股地流出來，血水的溫熱將宋瀲灩被泥犁山冰凍出來的狠硬驟然燙穿了。

    她瘋了一樣吼著，又轉為痛哭，再也強忍不住輪廽鬼殺的傷害，五臟六腑的疼痛讓她幾乎癲狂了。

    「瘋了！她徹底瘋了！」

    「傅仙子，還請快快動手！為您二師弟報仇！」

    傅清鴻面若寒霜，這變故之後徹底斷了心軟的念頭，一把奪回了花景明的屍體，凌空召劍，朝宋瀲灩殺來。

    鬼王玄劍有靈，且護主，孤劍守在宋瀲灩身側與傅清鴻幾次交鋒竟然不相上下。

    可對那時的宋瀲灩來說，仙盟百家的咒罵不痛不癢，泥犁山的酷寒孤寂可以忍受，不公的宿命都尚存希望迴旋，她本可以一直冷硬著心腸繼續把壞人做下去，但傅清鴻與花景明的善意和惦念，這陣前不顧仙盟百家非議前來看自己的這一眼，卻讓她崩潰了。

    她有了求死之心，奪回鬼王玄劍與傅清鴻佯裝對抗，步步落下風，被孤光刺穿了幾劍，只求一死，讓傅清鴻報了這仇，讓她做仙盟的英雄。

    因此任存風橫插一腳摻過來時，她惱怒異常。

    又是這個人，屢次蠱惑自己打開泥犁山，又來惺惺作態幫助傅清鴻！宋瀲灩一劍朝他刺去，對方卻突然身形一晃，傅清鴻輕襲而來……

    一劍穿心。

    傅清鴻那雙平淡的，無力悲痛的眼神，讓宋瀲灩無地自容，自慚形愧，也厭恨起了自己，從此閉山不出三百年，等到世間傳聞轉換了幾千遍，陰差陽錯變成了她對花景明愛而不得的種種報復，那份痛苦逐漸消減了，她也忘記了惦記的燈謎，忘記了自己殺掉花景明的原因。

    她得讓自己忘掉那微末而撼動心扉的善意，才能從所有人的畏懼詛咒中，活得更像個詛咒，卻不會瘋掉。

    這一世她什麼也沒有做成，依舊與傅清鴻背道而馳，依舊坐上了鬼王殿。

    她辜負了兩人力排眾議來看自己那一眼，這一世就算償還恩情，絕不能讓花景明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