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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0:50:14 作者: 鹿宜
    薛楹靠過來,跪坐在他旁邊,指腹輕輕按壓著他的額頭,「我聽黃瑤說過了,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了嗎?」

    「算是穩定下來了吧。」每次給李文忠做完搶救手術,江霽晗總會心累,無關身體上的疲乏,是來自精神上的壓力,短暫地會對自己所做的事情產生懷疑。

    他不敢妄圖去分析人性的複雜,這其中帶來的無盡風波已經耽誤了他太多時間。

    江霽晗疲於質問這些為什麼這些事情出現在他身上,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他只能去盡力解決眼前的事情,但這也是最讓他無力的地方——李文忠的說話做事方式他完全摸不准猜不透。

    黑曜般的眼睛慢慢睜開,溢出幾分無奈,「我只怕這件事再生波瀾,那就真的說不準了。」

    「呸呸呸。」薛楹連忙去捂他的嘴,「這種話不經說。」

    她輕輕按捏著他的兩鬢,「你總是看待事情太過悲觀,我倒覺得說不定這是一個轉機。李文忠從前總是嚷嚷著要見女兒,這次見了,說不定會安穩配合治療一陣子。」

    「但願吧。」江霽晗的語氣很勉強,若是薛楹親眼見證李文忠父女倆爭辯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她或許也只會和他一樣的悲觀。

    但她最好還是不要見那個場面了,所有事情留給他一個人煩心就夠了。

    他呼了口氣,按下他的那個煩心事,轉了話題,拽著她的手坐下,「不提這些了,你今天怎麼來了?」

    「來預約我爸的第二次化療。」薛楹靠過去,環住他勁瘦的腰,「順便給你來送杯咖啡,不過你回來得太晚了,咖啡已經被姚醫生喝了。」

    江霽晗揉著她的軟發,烏黑的髮絲覆在他的手背上,仿佛黑色的齊天瀑布,他手指在發中穿行,「你和你爸最近關係怎麼樣了?」

    「就那樣吧。」薛楹眉眼微垂,「不冷不淡的,彼此都有些尷尬。」

    薛晉是想補償的,但現在的薛楹什麼都不缺,他又不知要從哪裡彌補。父女倆的關係從冷淡變成相對無言的窘態,每日除了關心身體的對話外,似乎也沒什麼別的話題可以談。

    「你可以多陪陪他,或者給他做點吃的,多找點共同話題。不然也可以一起出去走走,增進一下感情。」江霽晗是知道薛楹的心結的,「你需要自己先向外踏出一步的。」

    薛楹總是在被動地接受薛晉想彌補的父愛,卻又不知道要做出怎樣的反饋。惡性循環,父女倆的關係越來越僵硬。

    「我知道。」薛楹埋在他頸窩裡,長腿縮在他身上,「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和他相處,除了血緣的聯繫之外,我其實也不了解他的喜好。讓我去做飯,再難吃他也願意吃,但何苦折磨他本就脆弱的胃呢。我們聊天,我不想聊他的專業領域,但除此之外似乎我們也沒什麼共同的話題,經常只是寥寥幾句,然後便是大片的空白。更別說出去走走了,那只會更尷尬。」

    「如果你想做,總會找到方法去破解,但前提是你想做。」江霽晗抱緊她,溫聲說,「不是嘴上說說的那種想做,而且你心裡真的打算去做。」

    薛楹又往他懷裡縮了縮,有些逃避這個問題。

    「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江霽晗問,「楹楹,你還怨嗎?」

    「不知道。」薛楹悶聲,她的指尖在他掌心一下又一下凌亂地划動著,「如果說完全沒有介懷是不可能的。之前生死的重量壓倒了一切衝突,可隨著生活慢慢平靜下來,那些潛在的秘而不宣的矛盾一點點暴露。其實他沒變,我也沒變。」

    「其實他變了,你也變了。」江霽晗反握住她亂動的手指,「他在努力像你靠近,而你想迎接卻又不得其法。」

    眼眶酸澀,薛楹猛地吸了吸鼻子,「你怎麼總是把我分析地這麼透徹?」

    她把臉貼在他的領口,把那些溫熱的淚滴藏進他的襯衫里,「我每次看到我爸笨拙地找話題和我扯東扯西的時候,總會想起他把我的行李打包好,強硬地拽著我去伯父家。雖然我在大伯家從沒受什麼苦,可是我也一直都知道那不是我的家。薛楊闖禍了被揍,而我連闖禍也不敢,不敢給他們帶來麻煩,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我被見家長的時候,該讓誰去學校。」

    江霽晗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輕聲安撫,「都過去了。」

    薛楹仰起來看他,鼻音很重,「其實我也知道,那些事都過去好久了,也無所謂原不原諒。」

    「那就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江霽晗擦掉她眼角的余淚。

    不是讓她原諒,而是放過還在回望過去的自己。

    「好。」垂眸,臉頰在他手指上輕蹭,薛楹輕聲應答。

    一樣的道理說給別人聽總是入情入理,但落在自己身上就換了一套表現。

    「李文忠的事到底有完沒完啊?我真的快煩死他了,之前把小魏逼走了,現在換我去看護他了,我真的太無語了。」

    「小聲點,別讓護士長聽到。你忘記護士長替小魏出頭被記處分的那件事了嗎?不光你煩,護士長也煩,江醫生也煩。」

    「江醫生有什麼好煩的,事情起因不就是因為他嗎?如果他好好管好那個實習醫生,怎麼會出這種事?」

    「哎?你怎麼能這樣說的,都是成年人了,難道還需要別人約束著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嗎?江醫生也很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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