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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0:50:14 作者: 鹿宜
    「你不是說晚了不安全嗎?我們快走吧。」江霽晗走過去拉她的手腕,反被她扯住不放。

    「江霽晗,講一講?」薛楹追問不放。

    他低頭看向那個被翻開的筆記本,裁剪得細緻認真的剪報,粘貼得美觀整潔的翻頁,語氣很輕,像是在說關於她眼前飄過的那片雲的故事。

    「我問過你堂哥你之前經常投稿的幾家雜誌社的名字,在網上收集了那幾年的所有發行刊,挑出了你的文章,剪貼下來的。」

    薛楹目光如炬,急於想要挑破那個事實,「那你為什麼要收集我的文章?」

    不震驚是不可能的,只是從慌亂的關係中脫離出來時,她反而變得冷靜許多,不再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想要更了解你的內心,卻發現越了解越放不下,所以我就追過來了。」第一次這樣剖析內心,江霽晗語氣冷清地仿佛在說其他人的事情,只是那攥緊的手指似乎暴露了些什麼。

    「只是了解一下,就可以倒背如流?」薛楹不咸不淡地開口,江霽晗去看日出那時,默背下來的那段句子,餘震依然綿長,撥亂著她的心智。

    江霽晗握拳抵唇輕咳兩聲,上次感冒還沒好利索,嗓音微啞,「我們快出發吧。」

    薛楹見他身體不適,不再逼問,她已經從他的態度中知悉了很多意外的秘密。時間確實不早了,薛楹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些,她背起背包,「那我們走吧。」

    背包的重量剛落在她的肩上,又被江霽晗提起,「我幫你背吧。」

    薛楹沒跟他爭,順從地把背包讓給他。

    她和江霽晗在一起後,好像還從來沒自己提過東西、也沒自己背過包,她太習慣這種空手出門的感覺。

    大概因為今天陰天,去奈洛比的麵包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和營地司機。

    悶沉沉的天,積雲重重,下雨的前兆。車內的氣氛卻輕鬆,車載廣播放著旋律性極強的鄉村音樂,負責接送的司機高聲跟著和。

    一首歌間隙,司機回頭問,「今天怎麼只有你們兩個人去奈洛比?」

    薛楹說:「聽說新來的志願者這周報了旅行團去馬賽馬拉國家公園玩了,剩下的去鎮上轉了,所以就只有我們兩個去奈洛比。」

    司機瞭然,「江醫生怎麼不跟著一起去馬賽馬拉?這可是我們肯亞的『園中之冠』。」

    江霽晗看一眼薛楹,「時間還長,以後會有機會的。」

    司機哈哈笑著,又隨便搭了幾句,緊接著跟著廣播裡下一首歌合唱。

    薛楹不看他,她沒錯過江霽晗探過來的視線,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別想,我去過馬賽馬拉了,我不會陪你去的。」

    江霽晗不與她爭辯,「沒關係,來日方長,總會有機會的。」

    薛楹瞪他一眼,靠在座位上,又覺得有些茫然。

    來日方長,多久算來日,她還會在這裡呆多久?真的要在這裡和他一起耗下去嗎?薛楹也不知道。

    「其實我看過你那篇關於馬賽馬拉國家公園的文章,要我背給你聽嗎?」

    「別背,我不想聽。」薛楹拒絕,自己寫是一回事,登報登刊發表是一回事,可是聽人念出那些文字總覺得彆扭。更何況那是兩年前寫下的東西,再回想總覺得過分矯情。

    「其實我在整理那些文字的時候,也會對你筆下的風景好奇。我上網搜過和那相關的視頻文章,總是寥寥無幾。我也沒辦法靠著那片面局限的視角,想像你所在的空間地形。所以,我來到了這裡,想自己來感受。」

    江霽晗說話的時候表情總是很淡漠,哪怕他說的是驚天動地的憤懣,還是細膩動人的情話,神色都窸窣平常。薛楹只是從他墨色的雙眸中找尋絲毫端倪,他也沒躲,直視著她,似乎想要讓她看透他的一片赤誠之心。

    如果說沒有觸動,那一定是假的。薛楹透亮清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迷離的色澤再度蒙於其上,「你不是來尋找人生意義的嗎?」

    光華氤氳,流光閃爍,薛楹還是會為他每一句話而思慮萬千,但她不會再輕易地讓出那道底線敞開心扉。

    江霽晗沉聲,「是的。」

    薛楹垂眸輕笑,「所以,你找到了嗎?」

    江霽晗剛要張嘴,突然被廣播裡傳出來的熟悉的粵語歌曲打斷。司機驚喜地回頭,「薛楹,是你們國家的歌曲。」

    是陳慧嫻唱的《千千闕歌》,悠揚低回的聲線,輕聲呢喃著傷感離別前的最後話語。

    「徐徐回望,曾屬於彼此的晚上。

    紅紅仍是你,贈我的心中艷陽。

    如流傻淚,祈望可體恤兼見諒。

    明晨離別你,路也許孤單得漫長。

    一瞬間,太多東西要講。

    可惜即將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這刻盡凝望。

    來日縱使千千闋歌,飄於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①

    所有要講的話不知該如何開口,有人以歌傳念,有人以信答意,而他換了新的地點,依然無從訴說。

    無能。

    無用。

    薛楹離開的那哥夜晚,他像往常一樣,車停在她的樓下,望著那個夜半時分也不曾亮起的屋子,悵然若失。

    他總覺得還沒好好告別,可時光的河卻從未停止奔騰向前,不止的汪流,不停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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