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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0:50:14 作者: 鹿宜
屋子被江霽晗收拾得乾淨整潔,床上鋪了靛藍色的床單,窗台上擺了兩盆綠植,書桌上放了厚厚的一沓書籍,簡約又樸素。
這裡的裝修遠比不上江霽晗國內地處市中心的那套精美裝修的大房子,但卻讓她薛楹產生幾分溫馨熟悉之感。
他夾在筆記本上的鋼筆是她送的,鋪在枕頭上的枕巾也是她挑的,就連他給她換上的拖鞋也是她曾經放在他家的那雙。
他從衣櫃裡給她拿了件灰色的衛衣,「濕衣服一會兒就放在洗手池吧。洗完熱水澡,你先穿這件。」
薛楹一時沒動,這件衛衣是她以前和他同居時最愛穿的家居服。那時他們的衣服都掛在一個衣櫃裡,薛楹總喜歡穿江霽晗的衣服,寬鬆又舒適,還帶著清冽的香味。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帶著別樣的魅力,那時很多床上的記憶都跟這件衣服有關。
她看向牆角那隻28寸的行李箱,江霽晗遠赴非洲就帶了這一隻箱子,其中還帶了許多和他不相關或者可帶可不帶的東西,但那些無一例外都是和她有關的物件。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裡潮濕一片,儘管穿了雨衣雨鞋,他們依然渾身濕透,「快去洗澡吧。」
薛楹眨了眨眼,手中拿著江霽晗遞給她的浴巾和衣服,僵直地調轉方向走進浴室。
熱水沖刷著她冰冷的身體,所有知覺迅速歸攏,頭腦漸漸恢復運轉。
薛楹已經很久沒有洗過熱水澡了,久違的蒸汽瀰漫,隨著身體的升溫,臉頰也漸漸紅潤。可薛楹還是沒有在浴室中待多久,江霽晗的洗漱用品中同樣有太多關於他們從前的痕跡,薛楹不敢細數,升騰的體溫讓她的頭腦不可控制地胡思亂想。
「我好了。」薛楹推開浴室的門,她手裡拿著一張毛巾,穿著那件灰色的衛衣,露出一截白皙的長腿,啞光瑩潤。她沒有遮遮掩掩扭捏的態度,熱水短暫地沖刷掉些許疲憊感,綿軟的四肢依然沒什麼力氣。
她用毛巾擦拭著濕發,聲音很輕,「你也快去洗吧。」
「好。」江霽晗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只盯著薛楹濕漉漉的秀髮,沒往下看,「吹風機在床頭第二個抽屜里,你吹一下頭髮再睡。」
薛楹沒應聲,等江霽晗進了浴室之後,她才大方地環顧四周。他的大床上沒掛蚊帳,桌子上也沒有蚊蟲噴霧,難怪白天看他手腕上被咬得紅腫。
他好像一點都沒有把自己的交代放在心上。
薛楹心間湧出酸澀之意,臉色微沉,從抽屜里拿出吹風機,面無表情地研究了一下功率,拔了屋裡兩個電器插頭,才開始吹頭髮。
江霽晗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薛楹正坐在床上查看她腿上斑駁的傷痕。非洲的草長得又高又密,葉片上還帶著刺,夜晚趕路不注意,這會兒才發現白嫩的肌膚上被劃了道道口子,滲出點點血跡,乍一看有些嚇人。
「擦點藥吧。」江霽晗來不及擦發,就從可攜式小藥箱中拿出一管藥膏,見她沒應聲,又說了一遍,「楹楹,我幫你擦藥吧。」
他坐在床邊,掌心裡是她細嫩的小腿,白色的乳膏抹在她的傷口處,些許的刺痛,然後是清涼的體感。
其實那幾道傷痕只是起來駭人,只是表面傷並不嚴重。
他的動作很輕,指腹上溫熱的觸感和薄荷味的藥膏交織在一起,簌簌電流穿堂而過,薛楹忍不住握緊了手指,緊咬牙關抵抗著酥麻的心癢。
薛楹轉移注意力,視線漂移到地板上。江霽晗光著腳踩在拖鞋上,腳背上一道永恆的翻腫的血痕向上蜿蜒,藏進褲腿里。那道長長的血痕,遠比她腿上這些斑斑點點的小口子要嚴重得多。
江霽晗不了解地形,磕磕絆絆受傷也正常。只是這道傷痕經歷了長時間的雨水沖刷,又未來得及處理,已經有些浮腫發白。
「你還是先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吧。」她朝著他腳背上的那道傷努努嘴。
「不急。」江霽晗低頭專心給她處理傷口,隨意地和她搭話,「那隻犀牛的屍體會怎麼處理?土葬還是火葬?」
薛楹沉默了片刻,才說:「天葬。」
「它的屍體應該會被搬運到獅子或者鬣狗的活動區。」
保護區的原則是尊重自然界弱肉強食的規律。或許以他們所接受的傳統理念來看,更希望入土為安落葉歸根,求個美好的歸宿。但自然界永遠有自己的一套規則規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才是他們的準則,這種無意義地安葬在某種程度上是浪費資源。保護區的設立只是為了保護,不是為了拯救。他們要做的也不是自以為是照本宣科地去改變,去占有,而不是做這個區域以及這個區域所有生物的救世主。
人與自然這一課,太龐大,太難懂,太晦澀。如若理解不了,他們能做的也只有去遵守。
江霽晗倒是可以理解,「其實也正常,畢竟這裡的生存定律和國內不一樣。我們認為的殘忍對他們來說或許是最正確的自然法則。」
薛楹勉強笑笑,她越發覺得自己對江霽晗說的那番話或於嚴苛。
她在某些柔軟的時刻,也會瞻前顧後,也會對這個陌生文化的地方質疑不解。嘴上所說不適合,可誰又能做得到完全匹配呢?
她況且做不到,又怎麼能要求江霽晗初來乍到就學會這裡所有的生存法則呢。
「抱歉。」薛楹突然開口,「昨天中午我跟你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是我考慮不周。你能來這裡援非,已經很不容易。別把我那些話放在心上,你一直都是一個很負責很優秀的醫生,無論在哪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