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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0:50:14 作者: 鹿宜
雨霧瀰漫,有低吟迴旋的哀聲,引領著廣袤草原上的未亡者,沿著流動的雨滴,在遠行的盡頭洗去血污。
耳廓微動,薛楹捕捉到了在淅瀝雨聲中的那聲微弱的哀嚎。她盯著泥土地上變淺歸淡的紅色,腦中隱約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江霽晗拉住她的手心,「楹楹,你說……」
忽而,在風雨之中藏不住的一聲哀鳴在耳畔響徹。
薛楹轉過臉,看向江霽晗猶豫的臉,心中那點不確定的猜疑似乎在被證實。
而江霽晗好像和她擁有同樣的想法。
他雖然沒有積累的動物保護經驗,但來到這裡之前他也追蹤過非洲草原動物的資料。非洲黑犀並非群居動物,除了繁殖季節,它們更喜歡獨居。但雌性犀牛具有非常強大的母性意識,會把小牛仔一直帶在身邊,直到五歲成年。
「成年的犀牛都有很強的領土意識,沒有特殊情況很少會離開原有熟悉的棲息地。」江霽晗看向樹林深處,那道若有若無聲音傳去的源頭,「但它們也是通人性的,若是幼崽安全受到威脅,雌性犀牛會帶著尚未成熟的牛犢,遠離原來的棲息地,去尋求人類保護。」
倘若幼崽落單會被盜獵組織盯上了,犀牛會爆發強大的母性,一路奔波,東躲西藏,力求安穩。
它背後的傷痕似乎印證了這一點。
空闊的草原再起響起的鳴叫聲,證實了他的猜測。
第10章
喬納森方才也有隱約的猜測,聽了江霽晗的話,沒有任何猶豫,直截了當下達命令,「快,四散去找小犀牛,應該就在這附近。」
但沒等他們行動,那一聲聲哀切的嘶鳴聲已然漸漸放大,伴隨著踏踏的落地聲,志願者們的動作頓時停止。
一隻半人高的小犀牛的碎影在樹蔭之中慢慢清晰,茂盛的枝葉從它的頭頂划過,圓圓的眼睛被長被雨水沾濕,它只是晃了晃大腦袋甩去雨滴。不顧周圍站著的兩腳獸,小犀牛四肢顫顫,慢慢挪動著靠近,停在那一灘血跡之中,然後蜷縮著身體貼近躺在地面上毫無聲息的母犀牛,發生陣陣哀鳴。
小犀牛的身體上同樣帶著道道傷痕,而它似乎感覺不到痛苦,只是緊緊地貼著自己母親的身體,聲聲低沉的鳴叫似乎想要將永歸沉睡的犀牛喚醒。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它的眼角邊似乎有水光在閃爍,分不清那是漫天的雨水還是它的淚水。
阿黛拉低聲問:「你說它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你說那隻小犀牛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它知道自己被窮凶極惡的盜獵組織盯上了嗎?它知道母親為了保護它而脫離了原來的棲息地嗎?它知道它的母親躺在地上被切去了犀牛角已經死亡了嗎?它知道自己已經變成孤苦伶仃沒有親人照顧的一隻小牛犢嗎?
薛楹深深嘆氣,說:「大概吧。」
萬物有靈,她更願意相信那一閃而過的水光是它的傷心。
護林員們驅車很快到達,他們在看到母犀牛屍體旁的小犀牛時驚住了,幾個人面面相覷,臉上皆是猶豫無措之色。
喬納森帶領著志願者們先回營地整頓。回程時,他們開了皮卡回去,不再折騰自己已經疲憊無力的雙腿。
阿黛拉坐在副駕駛,回想剛剛的畫面,問道:「護林員他們在糾結什麼?」
薛楹也不太確定,「應該是在猶豫該怎麼處理那隻小犀牛吧。」
阿黛拉不解,「為什麼要猶豫這個?我們的保護區不就是為了保護野生動物設立的嗎?它既然來到了這裡,我們當然要好好保護它撫養它長大啊。」阿黛拉實在不懂,離開時那些護林員的臉色那麼難解。在她看來,這件事似乎並不值當去猶豫。
薛楹眸光微閃,阿黛拉來的時間不長,她並不懂維持一個保護區需要付出的努力。她疲憊地靠向椅背,那駭人的畫面還在她眼前重映,她想要放空大腦卻根本做不到。
坐在她身側的江霽晗悄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溫熱的掌心傳遞給她些許暖意。薛楹眼睫顫了顫,沒做反應。
所有的小動作都藏在寬大的雨衣下,只有他們兩個知道。
最有資歷的組長喬納森解答了阿黛拉的疑惑,「我們這裡不像其他國家野生保護區,我們保護區里一直以來都沒有犀牛和象群,所以很少遭遇盜獵組織的襲擊,最多只有偷獵斑馬肉之類的事件。但收養一直小犀牛並不只是單純的像餵養其他動物一樣,將它撫養長大,讓它肆意地在草原上散步那麼簡單。那代表了保護區的責任,同時也意味著危險。」
阿黛拉已經明白了那其中的深意。
「以前有組織牽頭,將幾隻珍稀的黑犀牛集中轉送了西拉野生動物動物保護區,但盜獵者依然不死心,依然想盡辦法進入其中,甚至勾結附近周圍的村民。」喬納森嘆氣。
收養小犀牛,意味著給保護區帶來隨時會被偷襲的風險。
保護區不僅需要保護野生動物,也要保護這些天南地北志同道合的志願者們。
收養接納它,意味著親手打破保護區建立之初設定的準則,也會將這片淨土置於危險漂泊之中。
「那隻要瞞著小犀牛的消息,不讓他們知道不就好了?」阿黛拉試圖提出可解方案。
喬納森搖搖頭,「哪有那麼簡單。時代在進步,盜獵團伙的工具也在進步。這個世界上哪裡有能擋住的風聲,況且這對於他們是生財的求生之道,總會通過各種方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