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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20:50:14 作者: 鹿宜
江霽晗身上總帶著矛盾的氣質,律己嚴格,待人寬厚。在薛楹眼裡,江霽晗是家教甚好的清貴公子形象。他應該穿著白大褂,在乾淨明亮的醫院裡坐診手術查房,實現他的人生理想。而不是像現在,來到這個地方,探尋什麼所謂的「人生意義」。
江霽晗沒解釋什麼,只是說:「我爸媽,馮主任還有姚爭渡也覺得我是昏了頭,才來尋找什麼人生意義。只是我覺得閉目塞聽一輩子雖然也算活過一遭,但我更想自己去看清去聆聽去感受,那或許會和原來有很大不同吧。」
他說得話在旁人眼裡可能有些假大空的嫌棄,但薛楹卻明白他話中的深意。
江霽晗其實也想說,他的父母老師朋友都認為那不過是他找的一個藉口,他們都覺得他只是為了來找薛楹。他沒有否認,但找到她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倘若在這次援非修行中,他依然沒有踏過那座橋,那麼一切也就只會停留在痴心妄想上。
江霽晗想得並不複雜,既然穿過雲層潮汐,換了時間,換了地點,繞過半個圓,那他也不乏熾烈的勇氣,去求一個解。
薛楹的眸光一掠,閉目塞聽的不止他一個人,她遠赴非洲大陸的一部分原因,不乏是可恥的逃避。
她刻意地不去回想,但依然清晰地記得分手那天的所有細節。雨水紛紛落落,咖啡廳的溫度恆久不變。
薛楹一字一頓,「江霽晗,我想過了。你之前提過的分手,我同意。」
其實分手並不需要兩個人商量討論,只要有一個人下定決心,那就已經為這段感情下定了句號。
她的視線在江霽晗冷淡的臉龐上徘徊,他的表情定格在漠然無動,沒有絲毫變幻,似乎和窗外的大雨融為一體。
他只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剩餘的只有相顧無言。
苦澀的咖啡味在她心間流淌,落寞的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江霽晗自始至終依然還是那個清冷孤傲的貴公子,仿佛那些柔軟甜蜜的瞬間都是假象。
記憶里那張臉慢慢和面前這張溫和的俊臉重合,嘴裡說出最絕情冷靜的話的是他,溫聲安慰動情擁吻的也是他。
薛楹像懸溺在深海之中的潛魚,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浮沉。她恨透了江霽晗這種遊刃有餘的淡定,也厭煩於自己的身不由己,薛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去,「那祝你成功。」
她能說的只有這些,其他的早就與她無關。薛楹轉身就走,不期被身側的男人拉了一下衣角。
江霽晗將她變幻的臉色收緊眼底,薄唇輕抿,語氣更加溫和,「我不認路,楹楹。」
他才第一天來這裡。
薛楹腳步頓了一下,眼尾不幾分悅地吊著,彆扭地掉轉了個方向,「那我送你回醫院。」
醫院的宿舍離得不遠,不過百米距離,江霽晗卻走得很慢,像是想要延續這久違的兩人。薛楹也心不在焉地悶頭走,踢著腳下的石子,看著兩人跳躍的影子,偶爾交疊又分開,像極了他們無疾而終的愛情。
「薛楹。」江霽晗突然喚她的名字。
「嗯?」
「哪裡適合看日出?」
「什麼?」薛楹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江霽晗駐足轉身看她,「我想明天上班之前先去看看非洲的日出。」
想去看看她曾經念念不忘的日出。
薛楹指了個方向,草垛的位置是她最愛的秘密角落。她可以躺在那裡,無人打擾。靜聽風息湖聲,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那會帶給她一種朝陽星辰離她很近的錯覺,好像她一伸手就能夠到天。
怕他不識路,薛楹在他的手機備忘錄上畫了個簡圖,大致描繪了一下位置。
江霽晗看著她滑動的手指,和她鬢角落下的碎發,眼眸忽而幽深。
「我知道了,謝謝。」頓了頓,又說,「早點睡,楹楹。」
薛楹是不想回話的,可是她走了兩步還是回頭了。
她不想給自己的行為找藉口,只是她想到什麼她便去做了。
「江霽晗。」她快速地眨眨眼,語速也跟著快了起來,「這裡蚊蟲多,睡覺的時候噴一點花露水。」
話一說完,她不等他的反應,轉身就走,步子越邁越快,像一尾靈活的小魚,轉瞬就匯入汪洋大海。
江霽晗看著她的背影很久,才轉身歸去。
薛楹回到宿舍的時候,篝火晚會已經結束了,阿黛拉躺在床上斜了一眼背靠著房門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薛楹,問道:「你剛剛去哪兒了?喬納森一直在找你。」
薛楹沒應聲,呆呆地站在那裡。
阿黛拉翻身趴在床上看著沉默不語的薛楹,擔憂地問道:「你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她又想起了什麼,聲音壓低了幾分,「你剛剛是去見了那位江醫生了嗎?」
薛楹眼珠動了動,依然沒回話。
阿黛拉繼續說:「今天他急救漢斯的那個時候,我覺得他真的太有魅力了,薛楹你的眼光真的不錯。」
江霽晗專注於工作時,總是散發著不同往常的氣質。
心無旁騖,霽月光風。
阿黛拉自顧自說了好久,意識到薛楹並不想多談江霽晗,便調轉了個話題,「剛剛篝火晚會新來的小夥伴都很熱情,他們談論著自己的來非洲的理想,讓我聽著也覺得熱血沸騰。對了,薛楹,我還沒問過你,你為什麼來非洲做志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