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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待日頭漸高,院裡的聲息才止了,帝王的聲音在喊:「汪仁,滾進來倒酒。」

    音音步進去時,便見了滿院的狼藉,幾盆花草歪扭的倒在地上,青瓷花甌碎了一地。有暗衛在收拾,彎著腰,一眼也不敢亂看。

    兩個罪魁禍首反倒在廳中飲起酒來。

    李椹眼角一片青紫,嘴邊滲了點血,小臂上織金妝花的貢緞袍袖裂了個口子,哪裡還有帝王的端莊。他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別彆扭扭的喊了聲:「二哥!」

    江陳亦好不到哪裡去,背上傷口開裂,在雲霧直綴上滲出些許血跡,見了音音,揚眉招手:「過來!」

    待人走近了,他牽起小姑娘的手,驕矜的斜睨李椹:「吾妻沈音音。」

    李椹便又憋紅了一張臉,咬牙道:「二嫂!」

    音音哭笑不得,男人間的情誼她不懂,但有時他們也最像孩子,有不變的少年氣,彆扭又驕矜。

    兩人直喝到酩酊大醉,是被幾個暗衛扶回房的,至晚間,也未醒。音音第二日起床時,李椹已走了,院子裡籠著清晨的薄霧,寂靜一片。

    江陳背光站在廳中,透過窗欞,看那株簌簌風動的香樟樹。

    他手邊的桌案上放了兩枚虎符,統帥南北大軍的最高權柄就這樣被他隨意扔在一旁,挺拔的肩背有些落括的疏離。

    聽見腳步聲,聲音有些宿醉後的微啞,他說:「沈音音,怕是要打仗了,南北都不太平。」

    說完,忽而搖搖頭,轉身,將那兩枚虎符扔進音音懷中,囑咐了句「拿著」,便消失在了晨霧中。

    接下來的日子,他依舊陪在她身邊,盯著她喝早上暖熱的粥,抓住她圓潤的腳俯身替她穿上鞋襪,讓她白嫩的指從未磨出一個繭子,讓晚歸的小姑娘轉身便能瞧見一盞昏黃的風燈,

    這些陪伴是細緻的,無孔不入的,從冬末到夏初,一點點滲透。

    音音經常會惶恐,惶恐這熨帖的溫暖。

    初夏夜裡有蛙聲,吵的人睡不安穩,音音起身喝了杯水,瞥見外廳的燈火還亮著,微弱的一盞,便從碧紗櫥的縫隙里瞧了一眼。

    江陳頎長的身影投在地上,隨著燭火微晃,他鳳眼微垂,低頭看手邊的一張輿圖,指尖在北疆的山脊點了點,微微蹙了眉。

    音音悄聲退了回來,方才的睡意消散了個乾淨,在月色下坐了一晚。

    至天明時分方笑著搖頭,她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生來便不凡,江陳啊,是胸中有丘壑,要立馬振山河的,怎能陪她在這小鎮消磨時光。

    第二日一早,她依舊出門擺攤寫信,黃昏時未等他去接,自己便早早兒回來了,抱了一壇喜春樓的桂花釀並一壺果飲,往桌上一放,道:「江陳,今晚我請你喝酒。」

    江陳意外的挑了眉,隨手接過了那壇桂花釀,問:「因何飲酒?」

    小姑娘將食盒裡的菜碟一一擺上桌,長睫顫了顫,低低道:「我有許多的話想同你說,可又怕出不了口,或許我們都醉了,便能更無所顧忌。」

    她說著,替江陳倒了杯桂花釀,又替自己斟了碗清甜果酒,輕笑:「來吧,敬我們這些相守的歲月。」

    小姑娘酒量淺,幾杯果酒下了肚,面上便染了薄薄的紅,眼裡霧蒙蒙的,懵懂的嫵媚。

    江陳扣住她的手,亦染了些微桂花釀的甘醇酒氣,道:「不許喝了,再喝怕是要真醉了。」

    音音目光在他俊朗的眉目間流連,忽而彎了眉眼,露出純稚的笑,乖順道:「好,不喝了。院裡的薔薇開了,我們去看好不好?」

    開春時,江陳替她在院牆邊移植了滿牆的薔薇,如今,已開滿了深紅淺緋的一片。

    還有那株白玉蘭,那株象牙海棠,都是他替她植下的,如今已是滿院的芳菲,是她曾經想要的家的模樣。

    音音同江陳並肩坐在花牆下的台階上,轉頭看月色下微微顫動的薔薇,開了口。

    她說:「江陳,我心裡有你。」

    這輕輕的一句話,讓身側的人陡然抬眸,細長鳳眼裡有幽深的暗涌,在月光下流轉。

    音音臉頰微熱,聲音又輕了幾分:「你知道嗎,我當年孤身南下,可是謹慎的緊,是憑著自己的雙手,一點點搭建了屬於我的日子。可是如今我在你身邊,你瞧,連生火做飯都不會了,我生了依賴,生了懈怠,生了懶惰。後來我想,大抵這便是你在我心中,與旁人的不同。」

    江陳薄唇輕啟,竟沒能發出聲音,只試探著,輕輕握住了她柔嫩的手。

    他的指尖微涼,帶著輕輕的顫慄,從她的指尖往上,一直到將她的小手整個包在了他的大掌中。

    許久,才微啞又鄭重,還帶了點忐忑的問:「沈音音,就這樣牽著吧,我永遠不會放開你,好不好?」

    瞧見小姑娘不做聲,他指尖在她細嫩手背上摩挲一瞬,忽而將人扯進了懷中。

    她還是綿軟又敏感,被他一碰,便軟了身子。

    江陳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聲音暗啞的一塌糊塗:「沈音音,你今晚給我喝的還是藥酒吧?只這回,用手怕是不行了。」

    音音惱羞的瞪他,分明是普通的桂花釀罷了,被他一說,倒解釋不清了。

    她渾渾噩噩,這一絲清明,很快被他那雙大手撩撥的雲裡霧裡,張張嘴,也只能發出細細的嚶嚀。

    男子肩背陡然一僵,將人抱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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