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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那掌心潮濕灼熱,輕輕蹭在她的手背,讓她還未觸到他的肌膚,便沒來由的也心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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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蜀地春日的雨水綿密,京都自入春以來,便是大晴的天,乾燥的風裹挾了一點沙塵,吹的宮中的銀杏嘩嘩作響。
汪仁捧著幾本文書,顛顛的繞過丹陛,幾步到了御書房門前,臉上都是洋洋的喜氣。他伸手要扣門,卻在聽到裡面杯盞落地之聲後頓住了。
御書房裡燃著龍涎香,帝李椹以手支額,微閉了閉眼。
御案下散落著幾本摺子,落了些許茶水,洇濕一片。
自打江陳引咎辭去後,這朝堂便亂成了一團,京中官場倒還好說,雖說需得費不少心力與時間去平衡,但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尚能顧及。
最大的難題在南北軍務上。北方大軍自不必說,那是江陳一手帶出來的,他當年便是起復於北軍,是同將士一塊灑過熱血的,威望無人可及。他這一去,朝中也沒個能彈壓的,北地軍中那群粗蠻將領實在不是好馴服的。
至於南方的赤領軍,幾位主帥皆是江陳一力推上去的。他於江南最困難時主導了赤領軍的改革,亦是成為了南邊軍中的精神支柱,甫一辭去,南邊軍心便散了。
好在江南有個季淮,手段利落,很快收拾了當初的爛攤子,緩解了南邊的糧災。只畢竟是個文官,手伸不到軍中去。
李椹靠在椅背上,良久未言語,瞧見門上映出手捧文書、微躬了身侯著的影子,便出聲道:「汪仁,進來。」
汪仁小心翼翼入了內,還未言語,忽聽皇帝問:「汪仁,當初我做錯了嗎?明知道章太后在江南布下了怎樣的局,卻從未替懷珏出一分力。」
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當初冷眼旁觀,明明這麼些年,他們互為依靠。
他如今分外想他,不是因著有他在,這朝廷便穩如泰山,他只是,孤獨啊!
他想起初登帝位,孤立無援,四周虎狼環伺,是懷珏推著他的輪椅,篤定道:「阿椹,怕什麼?你我二人同在,難道開闢不了這大周的太平盛世?」
可如今,轉過身去,身後已是空無一人。
他落寞的笑了聲,自語:「大抵是錯了。」
汪仁聽見這話,下意識便瞥了眼門邊,他方才似乎瞧見江家姑娘從廊下過來,若被她聽了這真相,怕是心裡不好受。
只也無暇多想,聽見帝沉默下來,忙道:「陛下,好消息,蜀地傳了信來,說是在東南的小鎮上尋到了江大人。」
江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御書房的,只覺腳步虛浮,腦子裡渾渾噩噩。
她身側的婢女凌兒不解的問:「姑娘,這參湯不送了嗎?」
白白這樣回去,凌兒是心疼那銀子。自打江家出事後,帝雖未廢止同江家的這樁婚事,可依舊對她家姑娘不冷不熱。宮裡的奴才們各個都是人精,眼瞧著姑娘身後沒了依仗,都琢磨著這樁婚事遲早要廢棄。
先前兒,她家姑娘早被帝允了出入御書房,往常,每每過去,哪個宮人不殷勤恭敬?可如今去一次,竟得拿銀子打理,方能順利出入了。可見這宮裡頭看人下菜碟的本事。
凌兒連著問了兩遍,江霏才抬起一雙霧蒙蒙的眼,搖頭:「不送了。」
她心緒煩亂,到如今才知道,哥哥這事,是另有隱情。
原來陛下早已知道,只是冷眼旁觀,冷眼旁觀那個同他生死與共、那個為了他的命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背上滿身罵名。
他在她心裡,一直是那個意氣風發、赤誠良善的小將軍,如今才驚覺,他早變了,在權利的薰陶下,變的面目模糊,再也不是她心中的那個少年了。
主僕二人沉默著,穿過永寧殿,進了長長的宮巷。
凌兒瞧著姑娘神色。正琢磨出口安撫幾句,卻聽前方腳步踏踏,肩膀一疼,已被撞倒在地。
抬頭便見宮巷另一頭抬進來一方肩輿,上面坐了面容蒼白的寧二姑娘,正一臉漠然的瞧著她們。
這寧二姑娘寧行霜年初犯了病,便一直留在宮中將養。
她身邊的婢子快走幾步,迎面將凌兒撞的倒仰在地,皮笑肉不笑:「江姑娘,勞煩讓一讓,我們家姑娘身子虛,在外面吹不得風,這不方才去了趟御書房,回來便又發了高熱,現下急著趕回去,要孫太醫診看。奴才方才走的急,撞了您身邊的人,還望寬恕一二。」
她話雖如此說,面上卻半點不恭敬,一副挑釁神色。
江霏將凌兒拉起來,本就心緒不寧,並不欲同她爭執,只微欠了身,示意她們先過。
誰知那肩輿上的人卻發了話,是清凌凌的淡漠之音,帶著些許將門之後的傲氣:「巷子狹窄,容不下你我這許多人,煩請江姑娘退回去,退到巷子外面,容我這肩輿先過了。」
凌兒氣的臉都紅了,這分明是刻意刁難。
雖說如今宮裡都傳,帝是要廢止同她家姑娘的婚約,同這放在心上的寧二姑娘再續前緣,可如今婚約還沒廢不是嗎?她們家姑娘現下本就處境艱難,如今再為了給寧二讓路退到巷子外面,待明日一傳開,豈不是這宮裡頭更不拿她們姑娘當回事了?
她氣不過,張口想辯駁幾句,卻被江霏拉了一下,陡然住了口。
江霏慣常是個忍讓的,軟糯糯一團,可忍讓歸忍讓,卻也不是個無底線的。她抬眼瞧著肩輿上的人,開了口:「寧二姑娘,是我先進的這巷子,已走了長長一截,走回去怕是要費功夫。反倒是你們,剛拐進來,現在轉頭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