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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許是這節氣分外讓人感傷,音音卷翹的長睫輕顫,眼裡便起了霧氣。如今她遠在蜀地,連去爹娘牌位前說說話也不能。

    「沈音音。」

    清越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小姑娘急忙抬起細白的指壓了壓眼角,低低「嗯」了一聲,下意識轉身去瞧。

    廳堂的雙扇直欞門大開,男子一身竹月直綴,立在門前,端的清白爽朗,他微低了頭,擺弄手中的一隻紙鳶,默了片刻,才道:「今日宜踏青,沈音音,要去放紙鳶嗎?」

    那隻紙鳶骨架有些微歪扭,彩繪倒不錯,下筆有神,活靈活現,只糊在上面的紙絹卻發皺,有些.有些不成樣子。

    音音瞧著那雙修長冷白的大手上被竹篾劃出的一道道傷口,忍不住問:「你做的?」

    江陳別開眼,輕嗤:「買的罷了,誰要做這個。」

    買的能這樣丑?音音沒拆穿他,卻鬼使神差,低低「嗯」了一聲。

    出榆葉鎮不足五里,有片梅林,這時節,深紫淺緋一片,傍著一側的溪水,別有三月的風姿。

    此時樹下、溪邊早聚了三三兩兩的人群,趁著節日,踏青賞春。小小的鎮子,出門都是面熟的,瞧見音音,便要打聲招呼:「沈姑娘,來踏青啊?」末了還要感嘆一句:「哎呦,你同你家相公站在一處,真真般配。」

    音音應承著,轉頭卻微紅了面頰,低低道:「哪裡就般配了?」

    江陳卻微翹了唇角,曲起指輕敲她的額頭:「大伙兒既都如此說,自然便是般配的,哪裡不般配?」

    音音捂著額頭,軟軟瞪他,這人臉皮厚的很,她一句話不想同他再講,自個兒拽了那隻紙鳶,去旁邊的空地上放飛。

    試了三次,也未能放飛,不免有些沮喪:「江陳,你這紙鳶是不是飛不起來?」

    「大抵是你放不起來。」

    這樣直白的一句話,讓小姑娘一噎,不服氣的很,拿了那紙鳶,扯著線繩又試了一次,那隻彩繪紙鳶終於搖搖晃晃飛了起來,一陣風過,便高高飄到了空中。

    她轉頭抬了下巴,眉眼彎起,綻開一個得意的笑來,澄澈的杏眼裡浮起細碎的光,天真純粹又溫柔的醉人:「江陳你看,紙鳶飛起來了!」

    這一笑,方才那堵在心裡的愁緒也散了,連天空都湛藍的緊。

    一直到暮色四合,音音才興致未盡的收了線,將那隻紙鳶拿在手中,同江陳往回走。

    落日的餘暉灑下來,四周暖黃一片,小徑上落了一層淺緋的梅花瓣,風一卷,四散飛揚。

    她伸手輕撥了下紙鳶的翅膀,靜默了一瞬,忽而轉頭,那雙清凌凌的眸子蒙上了一層瑩潤的光澤,看著男子清俊的側臉,低低道:「我十五歲後便再未放過紙鳶了,原以為往後也不會再放。」

    十五歲後,驟然便失了雙親,家也一夕散了,她是嫡長女,稚嫩的肩要替妹妹遮一遮風雨,大抵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放紙鳶了,原來還有今日這樣的時光。

    江陳在那眸光里失神了一瞬,他問:「沈音音,你十五歲之前如何過的?」

    他不曾參與的日子,她那些最歡快的時光,總是讓人嚮往

    「十五歲前啊。」她輕輕笑起來:「那時我嬌氣又慵懶,每每午睡不起,逃了課業,阿娘便要氣勢洶洶的來揪我,我爹爹呢自然要慌慌張張來勸架.」

    她說她十二歲的時候生過一場病,鬧的全家人不安寧,她說十四歲時摔了娘親最愛的翡翠鐲,結果自己因著愧疚比阿娘哭的還要大聲,反要全家人來安慰她.

    十五歲前的那些過往,早被她塵封起來,不敢看不敢碰,那樣的圓滿,她怕她想起一點便要對如今的自己顧影自憐。

    可今日不知怎得,竟同身側這人說起這些過往,有懷戀,卻不沉溺,倒像是傾吐出來,能更好的面對往後餘生。

    暮色越來越沉,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音音在這昏暗中,不自覺朝江陳靠近些許,問:「江陳,你年幼時又是怎樣的日子?」

    男子沉吟了一瞬,清冽的聲音里略帶了點低沉,重複了一遍:「年幼時?」說完輕笑一聲,道:「沉悶罷了,我自出生起便沒了母親,爹爹常年駐守軍營,只有一個祖母在身側,只我的祖母堅信男兒打小便要剛毅,從不允許下人抱一抱年幼的我,便是哭也不許。」

    因為從未被給予過柔軟,才有了外殼無堅不摧的少年,用張揚與肆意掩蓋那一點渴盼的溫情。

    音音腳下一頓,去看他依舊沉靜的臉,不知怎得,心頭忽而往下墜了墜。

    這一分神,腳下不查,一腳踩進了泥坑中,四散的泥水濺濕了裙角,繡花鞋陷在裡面,音音一動,竟只拔出了一雙小腳,白綾襪亦是濕了個透。

    她微蜷了下指尖,一時無措起來,只微窘的將一雙腳往裙擺里藏了藏。

    江陳抱臂,眼微勾翹的弧度又深了幾分,問:「沈音音,是要我背你回去還是抱你回去?」

    小姑娘羞窘的很,拽著裙擺不撒手。這時節,光腳走幾里地,怕是腳趾都要凍麻木了去,況若被外男瞧見,也實在不妥。

    她正思量,一雙有力的臂伸過來,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騰空的一瞬,她低低驚呼了聲,一雙綿軟的手,下意識便勾住了男子的頸。待她嬌嫩的唇瓣不經意擦過他的下頷時,聽見發頂傳來男子低低的輕笑聲,微啞的清冽,又壞又輕佻,像這暮色時分初春的風,吹的人心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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