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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很快,一桶桶的井水打上來,填滿了院裡的水缸。
音音有些難為情,輕輕啟唇,道了聲:「謝謝」
她舀了井水轉身去灶房,想要燒些熱水來擦洗。
低頭一瞧,卻發現灶房裡細柴也無。小姑娘身影一頓,又摸索著去拿灶台旁的斧頭,打算劈柴來燒。
可今日也是邪門,這斧頭跟灌了鉛一樣,總覺得比平素沉了許多,她纖細的腕子用了力道,卻是連提都提不動。
試了好幾次,小姑娘微有些泄氣,想著乾脆用冷水洗了,可垂下指尖一試這井水,又立時收了回來。
這井水本就沁涼,更何況是這樣的天,指尖一探進去,便覺刺骨的涼,如何能清洗。
她垂下眼,輕咬了下唇,鼓了三次氣,才喊出聲:「江……江陳。」
那院子裡挺拔的身影一頓,昳麗眉眼微揚,隔著窗扇應了一聲。
江陳進來時,還是雲淡風輕的神態,只細長眼尾勾翹,眸子裡細碎的光有些溫柔愉悅的繾綣,襯著那樣一張臉,輕易便能讓人恍了神。
音音別開目光,面上漫上些許難為情的紅暈,指了那斧子道:「你……你能幫我劈一點柴嗎?」
男子唇角那一點弧度加深了些許,微挽了下袖口,漏出腕上凌厲的線條。
明明是劈柴這樣的粗活,音音卻覺得,倒被這人做出了清貴感,她抱了那捧細柴,聲音輕輕的,道了聲謝。
今日天黑的早,到這會兒,烏雲漫上來,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音音生了火,安靜的坐在灶房的蒲墊上燒水。
心裡一直在琢磨,如今除了寫信,自己還能做點什麼維生?
外面起了風,穿過灶房後面的小巷,嗚嗚咽咽的聲響。
這聲音讓音音有些頭皮發麻,她攏了攏衣襟,微微瑟縮了下,起身去關臨街的窗扇。
巷內的榆樹被吹的嘩嘩作響,忽而咔嚓一聲,落下一截枯枝。嚇的小姑娘低低驚呼了一聲,拍著胸口回了灶台旁。
鍋里的水還沒燒開,音音卻有些坐不住了,這風聲悽厲的暗夜裡,她有些害怕。
她抓著手邊的蒲墊猶豫了一瞬,忽而聽清朗的男聲在喊:「沈音音」
小姑娘抬起眸子,透過窗欞,瞧見江陳在院中的香樟樹下掛了盞氣死風燈,瞬間驅散了滿院的黑暗。他一身竹月直綴,抱了雙臂倚在樹幹上,疏離的慵懶。
音音脫口而出:「江陳,你在啊。」
男子便在風燈的暗影里笑起來:「我在,別怕。」
她方才還想起身回屋的,此刻乾脆坐了回去,安心等這一鍋水燒開了。
音音怕這人走了,有些沒話找話:「鎮子東頭有株龍游梅,聽說開了一樹的花。」
說完又有些後悔,這樣瑣碎的話,說來做什麼?只她沒料到,窗外的男聲極為認真的應道:「你是想摘幾朵來做梅花餅?」
音音錯愕了一瞬,繼而彎了眉眼,輕笑起來。
她沒想到,江陳一句話道出了她的心思。其實離開京都前,她還是有一腔風花雪月心思的。只經歷了這許多,看見游龍梅,頭一個念頭竟是,這梅花清香撲鼻,拿來做梅花餅再好不過。
她細長的指拖住臉頰,微偏了頭,道:「嗯,我那時南下,曾有位婆婆給了我一塊龍游梅做的梅花餅,清香又爽口,很是好吃。」
「好,明日摘一些,做了梅花餅來吃。」
兩人的聲音,隔著蜀地冬日的風,來回傳送。
音音從來沒想過,她同江陳還有這樣一日,能在靜謐的夜裡,說起這樣踏實的家常。
她隨口應承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聊著,方才的恐懼害怕便都散了,一直安安穩穩等到了那鍋熱水。
她墊了巾帕要去端那鍋熱水,卻被熱氣灼了一下,急急縮回了手。
一雙冷白修長的大手伸過來,穩穩端起了那鍋熱水,一壁往外走,一壁丟下一句:「我替你端了,熱水分我一半。」
……
音音第二日起的早,替江陳煎了藥才出門。
今日這天依舊陰沉,烏雲大塊大塊擠在一起,仿佛隨手一擰,便能擰出水來。街上行人了了,寫信的人沒幾個,音音便呵了口熱氣,暖了暖冰涼的指尖,拿了張帖子出來習字。
她剛落下筆,卻聽有文雅男聲在頭頂響起:「姑娘習的是楷體,用顏真卿的帖子才最好。」
音音抬眼,便見了文弱清秀的年輕男子,有幾分面熟,正低頭看她的字跡。
她溫和淺笑,點頭:「是了,可惜這鎮上尋不到顏公的帖子。」
年輕男子白淨的麵皮透出些許紅暈,忙道:「我家中有幾張顏公的帖子,你若要用,我可以拿給你。」
音音覺著這郎君聲音也耳熟,忽而想起來,這不是昨日來寫信的那位?
她清澈的杏眼凝過來,問:「郎君可是昨日來寫過信?瞧著你對筆法頗有研究,如何會不識字?」
孫秀才被小姑娘這眼神一望,麵皮更紅了幾分,憋了半天才道:「這幾日傷了手,動不了腕子,這才找姑娘代筆。」
他頓了頓,又道:「小生孫益之,東頭私塾的先生。」
音音這才恍然,原是那孫秀才,怪不得停了筆,不再寫信了。
兩人正說話,卷過來一片烏雲,噼噼啪啪落下細密的雨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