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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那你該後悔了,從泥濘里爬出來,又跌了回去。」音音頷首,淺淡的表情。
後悔嗎?曾經江家落難時,桀驁的少年一夜長大,唯一支撐他的信念,便是完成父親的囑託,再將江家撐起來。從一個乞者再到掌權者,哪裡便那樣輕易,也是一步一個血印走出來的,如今輕易便棄了,可後悔?
花廳里有一瞬的沉默,在這沉默里,卻聽院門輕響,伴著婦人的聲音:「家裡有人嗎?」
音音放下碗筷,起身去開門,沒聽見江陳那句低低的自語。
他說:「不後悔。」
她穿過小院,開了院門,便見青布襖裙的婦人正張望,見了她,愣了一瞬,嘆道:「哎呦,真真神仙似的人兒。今日巷口見著了你們這對新搬來的小夫妻,我還以為晃了眼,我們清水巷竟也能見到這樣俊的?」
她說著,將手中的竹籃遞到音音手中,道:「我是隔壁王嬸子,今日家裡新摘梅花,做的梅花餅,你們嘗嘗。往後,街里街坊的,大家多多照應。」
音音接過來,清甜的喊了聲「王嬸」,笑的眉眼彎彎,這樣樸實的街坊,讓她對這榆葉鎮又多了一層好感。
江陳正用茶,聽見外面的婦人嗓門大的很,在問:「你那相公生的著實不俗,同你站在一起,真真般配。」
茶盞停在唇畔,他鳳眼微揚,勾了唇角,無聲笑起來,有些少年氣的意氣風發。
只這笑剛展開,便聽沈音音軟糯的嗓音在說:「嬸子,那不是我夫君,那是我哥哥。」
「親哥哥啊?」
「對,親哥哥。」
第65章 有我護著,沈音音想做什……
蜀地的二月,潮濕陰寒的緊,第二日一早,已是卯時末了,還是霧蒙蒙的天,透不出日光。
音音披了件氅衣,打簾出了臥房,一抬頭,便見南炕桌上,江陳已備了早飯,熱騰騰的枸杞粥,並幾樣小菜。
她微有些羞赧,說好了她來照料他這個病患,換取吃住,往後,還能得處宅子,本已是極划算,如今瞧這架勢,倒不知道誰照料誰了。
她慢慢走過去,雙手放在熱騰騰的粥碗邊沿取暖,覷著江陳神色道:「不能是我起晚了吧?是你起太早了。」
江陳長眉微揚,沒回應,只曲起指,輕敲了下炕桌,嗓音是晨起的慵懶:「吃飯」。
音音有些心虛,往炕桌前挪了挪,微微傾身問:「江陳,我看你也不需要照料,我能替你做什麼?」
這話落了,對面的人又轉過頭去,低低咳了幾聲,唇色淺淡,聲音也帶了點病態的微啞:「熬藥,我最討厭聞見藥味。」
音音便點頭,成,她還是有用的。
用過早食,音音便出了門,她拿了繪的幾張繡樣,摸去幾家繡坊,挨著問了一遍。只跑了一大圈,一張樣式也未賣出去。這小小的鎮子,也無甚貴人,最有權的,便是鎮子東頭的里長,最有錢的呢,大概就是賣茶葉的張大戶了,不對,也可能是這榆葉鎮一霸-王六。也無人穿多光鮮的衣裳,平常的繡樣足夠了,繡坊哪裡要另花錢去買新巧的樣式。
更別說賣字畫維生了,這小鎮子,連家正經的書畫鋪子都無。
音音嘆了口氣,回去的時候便有些喪氣,搬了煎藥的小火爐,在廊下熬起藥來。
咕嘟嘟的水汽里,她杏眼裡蒙上一層淺淡的霧氣,輕輕一眨便沒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有幾分才學,可在這小鎮上,似乎全派不上用場。可若去大些的市鎮,怕是她的故事早傳遍了,若被認出來,也再沒有平靜的日子。
她將帕子捂在臉上,極低微的嘆了口氣,忽聽一聲清朗的男聲,提醒道:「沈音音,藥沸了。」
音音拿開帕子,便見那藥罐的青瓷蓋被水汽頂著,上下聳動,邊沿已是湧出不少藥汁。小姑娘低低驚呼一聲,急忙要去揭陶蓋,卻被熱氣灼了一下,又反射性的收回了手。
一隻修長的手探過來,揭開了陶蓋,讓那沸騰的藥汁慢慢平息了些許。
江陳剛練劍回來,一身玄黑,挺拔又清俊,朝她伸出手:「可有灼傷?給我看看。」
音音將手藏在身後,也未回應,坐在繡墩上,繼續看藥爐里的簇簇火苗,良久,她抬頭,悶悶的問:「江陳,我要怎樣才能在這榆葉鎮活下去呢?」
「還記得這文錢嗎,你在榆葉鎮掙的第一文錢。」
江陳修長的指夾了一枚銅錢,微傾了身,放在她的膝上,還是慣常散漫語調:「沈音音,能掙第一文,就能掙到第二文,怕什麼?」
音音垂眸,看膝上那枚銅錢,良久,忽而握在了手中,揚臉:「好,總會有第二文的。」
她抬起頭才發現,江陳正微傾了身同她說話,他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就那麼直直的看進她眼中。
小姑娘驟然往後退了退,急急站了起來:「我.我這就去支個攤,代旁人寫信。」
她說著,裙角一閃,已下了石階。
江陳望著那還在咕嘟咕嘟冒熱氣的藥罐,微蹙了蹙眉:「沈音音,藥.」
濃重辛辣的藥味直衝而來,讓他微偏了頭,可瞧見音音興沖沖的身影,又止了聲,忍著胃裡的不適,拿起了煽火的小蒲扇。
音音利落的很,午後便在長街的盡頭擺了個小攤,備了筆墨紙硯,打算先從寫信做起,她手中轉著那枚銅錢,放在眼前看,輕笑起來,一雙純澈的眼裡,都是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