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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季淮哪裡不明白,小姑娘這是存了死志,她不要他們因她為難。她也不要他往後愧疚。
江陳那封信亦是在手中摩挲了許久,撕開來,卻一個字也無。
他陡然抬眼,瞧了眼面前的阿素,瞬間便明白過來。沈音音她只是想尋個由頭,將身邊的婢女送出來。
她給季淮寫了長長的一封信,卻一句話也未給他留下。她無話對他說!江陳嘲諷的輕笑,灌進來一口冷風,扯的他胸口絲絲的疼。
阿素許久等不到兩位大人回應,著急的跪了下去:「季大人、江大人,你們想想法子,救救姑娘啊。」
季淮睫毛輕顫,忽而抬起臉問王蓉:「她如何了?」
王蓉抿了唇,斟酌了好久,才道:「不太好,也不知為何,小小年紀體內便淤積了這樣深的寒氣,怕是撐不了五六日,最多.最多三天。」
季淮搭在城牆上的手陡然收緊了,低低道了句:「好,三日,最多等三日,如若第三日.」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口,帶了點果斷的狠厲,輕輕飄散在風中。
江陳在聽見王蓉那句:「小小年紀,體內便淤積了這樣深的寒氣時」時,方才嗆進肺腑的那口寒氣橫衝直撞,讓他以拳抵在唇側,壓抑的咳嗽起來。
她的寒氣,大抵是那些避子湯落下的吧,還有那日沁涼江水的浸泡。
他修長的指握緊了腰間掛的一柄烏木小弓,鳳眼微揚,看城樓下的災民,漆黑的眸子裡是漠然的凜冽,靜水深流的平靜。出口的話亦是平靜的莫測,他說:「季淮,你能等三日,我卻等不得。」
於勁聞言,猛然抬眼去看江陳,瞥見主子這眼神,雙腿都發軟。他知道,那雙鳳眼裡越是平靜的幽深,便越藏了滔天的巨浪。
他噗通跪了,去扯江陳的袍角,倉惶道:「爺,您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嗎?便是不顧自己,江家的清譽也不要了嗎?可如今這一切,是您一步一個血印掙來的啊,如何便能輕易的拋了去。」
「您忘了嗎,當初緬北之戰,一柄長箭從您的肩胛骨縱穿到肋骨,您半身都是血,硬是一人一騎拿下了緬軍將領,這才贏得了北地軍心,您這一路走來,是拿命換的,豈能說拋就拋了啊?!」
於勁說到最後,已是涕淚橫流。
沒有人的成功是輕易得來的,尤其是這條通往權利頂端的血腥之路。世人都看到了江首輔的權勢滔天,可沒有人比他清楚,他們爺從那樣的絕境走到這權利中心,是如何過來的。
他相信他們爺比他更清楚,今日若殺了災民,必會引起民怨沸騰,必將將他自己、將江家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任世人唾罵。
「江家?」江陳抽出一支鵰翎箭,捏在手中把玩,低低重複了句。
是啊,他從十七歲起,便戴上了家族的枷鎖,為了江家而活。他承諾過他的父親,要立百年清流世家。
他將鵰翎箭輕搭在弓弦上,揚起臂,試了試準頭,忽而道:「於勁,那時我為了江家,讓沈音音平白受了許多苦楚,可如今,我再舍不下她。」
於勁身子一歪,跌在了沁涼的方磚上。
他知道他家爺是個有主意的,這必是再勸不動。可一想到後果,於勁便覺膽寒的緊。
季淮亦從未想過,江陳會如此,眼裡的驚詫毫不掩飾,問:「江大人,你果真要如此?若今日.」
「是。」江陳答的乾脆,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
他將腰牌遞給季淮,還是平靜的語氣,出口的話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愣在了當下。
他說:「今日殺災民,是以我江陳的名義。事後,我會下責己書,辭了一身官職,給天下人謝罪。朝廷盡可將所有罪名推我一人身上,來平復百姓的怒意。」
他微微側了側身,最後一句話是對著季淮說的:「季淮,你不能動手,需得留下一身清名,來收拾殘局,肅清江南官場。」
他丟下這句話,再不言語,轉身朝樓下而去,挺拔的身姿沉穩肅殺,在這天地間攪起風雲。
他失去過一次,嘗過沈音音死在面前的滋味,是以,這三天,他不敢賭,一天都不敢賭。
第62章 江大人,為什麼是你?……
「今日官府要是不放糧,我們決計不能善了。若此番輕易偃旗息鼓了,那下回官府也必不把我們這些災民放在眼裡,這米糧是肯定分不到你我手中.」
一個褐色短打的漢子站在石階上,賣力的喊。他話還未說完,一支短柄鵰翎箭呼嘯而至,帶著驚人的力道,一下子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溫熱的血噴出來,灑了周圍人滿頭滿臉,那漢子圓睜著一雙眼,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情形,喉嚨里「嘰咕」幾聲,噗通倒了下去。
周遭有片刻的死寂,他身邊的另一個漢子最先反應過來,指了城門的方向,輕抖起來:「江.江首.」
另一支箭接踵而至,須臾之間穿透了他的頸,驚人釘在了城牆上。
人群慌亂起來,驚恐的朝城門望去,便見了一身玄黑的挺拔男子。
「江首輔殺災民了!」
也不知是誰先喊出的這一句,甫一落地,便在人群中驚起了滔天的巨浪。
江陳逆著光,站在城樓前,玄衣上的金線麒麟閃著攝人的寒芒,挺拔的身姿站在這天地間,是凜然不可犯的態勢。
他俊朗的眉眼間依舊是冷峻的沉靜,辨不出喜怒。那雙修長乾淨的手上卻沾染了幾滴鮮紅的血,襯出幾分綺麗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