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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於勁蹙了下眉,未料鎮江局勢這樣棘手,可也未轉頭,只吩咐了一名侍衛回去稟告。大人要他去接人,那他須得先把人接回來。
待進了鎮江城門,卻見黑壓壓的災民已涌到了城門口,堵的水泄不通。
要求放糧的聲浪一聲高過一聲,夾雜著憤怒的呼喊:
「江大人真真不顧及我們江南百姓死活,竟將救災糧送去了前線,這是要我們活活餓死啊!」
「如今這境況,打什麼仗,我們百姓不要打仗,我們要填飽肚子!」
「今日若不放糧,便讓那位江浙巡撫的未婚妻、首輔大人曾經的外室,同我們一道餓死在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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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勁想起大人這些時日的宵衣旰食,是他一力頂起了這多災多難的江南,撐到如今,竟換來這些誅心之言,他不由替他們家大人不值,氣血上涌,站在城門前大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今若沒有大人,南沼早拿下了江南,你們這些人還能活生生站在這裡?」
「官榜早已張貼出來,再過十日,京中籌集的救災糧便能運來了,你們所有人的命都在大人惦記中!」
可他一個人的聲音太過微弱,很快便淹沒在沸騰的人聲中,激不起一點水花。
那張承諾十日後放糧的官榜今早便被揭了下來,那揭榜的漢子高喊:「這京中來的米糧據說大半已被運往了邊關,這剩下的,經過層層官吏剝削,又能剩下多少給我們,這是拿我們當傻子耍呢。」
餓極了的民眾,本就終日惶惶,被這些言論一激,便再不相信官府。
這人潮擠擠挨挨,將城門堵了個嚴實,於勁進不去,只好轉身,拾階上了城樓。
從城樓上望下去,便見人群以清和坊與府衙為中心,一層層漫開,一直堵到了城門前,黑壓壓的一片。
那鎮江知州連滾帶爬的上了樓,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又對於勁跪了下來,他方才的話還未說完,這位爺便策馬遠去了。
他斟酌了又斟酌,才開口:「於大人,還有樁事,煩請通稟江浙巡撫季大人,他的未婚妻被災民們困在了院中,說是若朝廷不放糧,便要這沈姑娘同他們一道活活餓死。」
他其實亦聽說了這沈姑娘同江首輔的牽扯,只這關係畢竟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提一提季大人。
於勁悚然一驚,如今才明白主子為何要他來接沈姑娘,怕是早看穿了這矛頭的指向。他能跟在江陳身邊這些年,自然也是個心思縝密的,細細一思量,也能明白個八|九分。
這江南背後有一雙手,一力推動了這輿論,想來這樣的手段,也斷沒有旁人,定然是章太后謀劃的。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裹挾著簌簌的風聲,屋子裡沒有滴漏,音音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院子裡擠滿了災民,他們搶光了她的米糧,將她同阿素封在了主屋裡,屋子裡的一點炭火也被搶光了,只餘下一室的寒涼。
她聽見他們在喊,要季大人同江首輔放糧,如若不放,便要她活活餓死在這冷屋裡。
其實音音明白,如今這些災民們實在是餓怕了,被流言一激,便沒了理智,要拼了命去搏一線生機。他們也不一定覺得這位沈姑娘在兩位大人心中有多重要,他們只是要找個口子,找個筏子,來發動這場暴|亂,況且,手裡能多一個籌碼是一個籌碼,指不定那兩位大人,顧著這位姑娘,於心不忍,還能給他們些好處。
音音身上只著了件素錦夾襖,實在抵不住這潮濕的寒氣,不禁有些瑟縮的攏了攏肩。這屋子裡已被搶空了,連件厚衣裳也沒給剩下,阿素尋了一圈,只得一咬牙,將床上的帷幔扯了下來,折了折,裹在了音音身上。
音音卻反手將那竹青帷幔抖開來,一拉阿素,同時披在了兩人身上。
她們兩個互相依靠著坐在床邊,同披著一塊棉布帷幔,實在是狼狽的很。
音音卻顧不得,一顆心揪著,眼前總是浮現阿奴抱著那黃牙漢子的腿不撒手的情景,擔憂道:「也不曉得阿奴怎樣了,她怎麼那麼倔。」
她當時被人群推拉著,擋住了視線,再未看到那個小小的女孩兒。萬一被踩踏了去,她不敢想會是多慘烈的境況。
阿素便沉默下來,半晌嘆氣道:「姑娘,你說那黃杏兒,你拉她出了泥潭,還好吃好喝的照顧著,怎麼就是她呢,要來誣陷我們。她走時那件小衣不合身,還是我連夜給她改的呢,腳上一個小水泡,也是你給她挑破包紮的。」
她頓了頓,又重複著呢喃:「你說,怎麼就是她呢?」
音音沒說話,只伸手握了下她冰涼的指尖,阿素便住了口,長長的嘆一聲,有些疑惑的問:「姑娘,你說我們往後遇到這樣的事,還管嗎?是不是就該躲的遠遠的?」
音音垂下鴉羽般的長睫,大概也是有些動搖的,可過了片刻,她仰起臉,杏眼裡依舊是清澈的光。
她說:「管,阿素,若再有這樣的事,我們還是要管。你看見阿奴了嗎,不過隨手施捨過幾碗粥食,她便能為你舍了命,萬一你不管,毀掉的是這樣一個孩子的未來,該多惋惜。」
「噯,管,我們還是得管。」阿素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應聲道。
屋子裡最後一抹光亮一點點隱了去,徹底陷入一團漆黑中。
阿素戳破了窗戶紙往外瞧,借著外面一點微弱的光,看見這些災民依舊未離去,乾脆在院子裡或坐或臥休息起來,門口被幾個漢子倚著,依舊堵的死死的。她是看明白了,這些災民這回是動了真格的,不要到糧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