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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他一連召見了幾位江南大員,於夕照時分才讓自己空閒了會子。
於勁抱了個縷金方盒,探頭探腦的走進來,猶豫道:「爺,您要的紅絲硯送來了,您看這.」
這紅絲硯如今已絕跡,也就宮中還珍藏了幾台,其發墨益毫、極顯墨色,最宜拿來繪畫。這是給誰尋的,於勁自然曉得,只如今沈姑娘瞧著是決裂的態度,大人這硯台還不一定能送的出去,是以,他提起這個極是小心翼翼,怕又觸了大人的痛處。
江陳正看文書,長睫垂下,不辨喜怒,輕敲了下手邊的剔紅嵌玉多寶盒,道:「放進來。」
於勁如蒙大赦,急忙拿了那方硯,往多寶箱中放。甫一打開,便見那多寶箱中琳琅滿目,集齊了各色形態的端硯、歙硯、澄泥硯,亦有細緻狼毫齊筆、瑩潤珍珠頭飾,俱是精巧難得的,其中不乏宮中珍品。他暗暗咂舌,又悄聲將那多寶盒合上了。
於勁琢磨著,大人也確確實實費心了,每一件,都是沈姑娘喜歡的物件,也不知這送出去了,那沈姑娘能不能軟了心腸。
他正瞎想,卻聽主子爺吩咐:「去,把季大人喚來。」
季淮本就在府衙偏殿辦公,不過片刻,便打簾進了正廳,恭敬行禮。
江陳掀起眼皮,打量面前的男子,溫潤文雅,如竹如松,的確是極好的相貌。只是他自少年起便被女子的目光追逐,大抵曉得自己這副皮囊也不差,並沒有被比了下去。
他輕嗤了一聲,更像是自問:「季淮,沈音音喜歡你什麼?」
季淮雖躬身回話,卻自有不彎不折的氣度,直率道:「大抵是喜歡我對她的尊重。」
尊重嗎?江陳那抹落寞的笑凝在唇畔,良久,空空蕩蕩的聲音:「是嗎?」
他沒再說什麼,只將面前的多寶箱推給他,又恢復了凌厲的疏離:「拿去。」
季淮接過,打開來掃了一眼,輕笑起來:「多謝大人,每一件都是珍品,想來添在聘禮里,音音定是喜歡的。」
江陳眉目沉凝的看他,指尖方才沾染上的一滴朱紅墨汁氤氳開來,一點血紅,他說:「季淮,從今往後,我只望她開懷。」
她想要的,他可以都替她尋來,即便要用別的男人的名義送出去,即便她會因此對這個男人更感念。可想到她收到所喜之物時,眉眼間盪開的愉悅,便又覺得都是值得的。
季淮驟然抬眼,竟在江陳從來張揚篤定的眉目間,看到了妥協,帶著卑微的妥協。他知道面前這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也是對任何事都勢在必得的強勢,倒沒料到,他也有如今。
他冠玉般的面上隱去了笑意,亦是鄭重的:「好,望她開懷。」
他說完,提了那多寶箱,行禮退了出去。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斜斜的光一點點隱了去,死氣沉沉的昏暗。
於勁斟酌了半晌,才橫下心問:「爺,要不要給宮裡去個信,撤回給沈姑娘請封號的摺子,別讓陛下再為難了。」
本來給沈姑娘請封,也是他們爺為了將人娶進江家,如今這人都不嫁了,還請什麼呢?況這樁事,本來就難辦的很。
可他萬萬沒料到,江陳暗啞的聲音在案桌後響起,果斷的很:「不可,沈音音的封號,開春前必要請下來。」
於勁撓撓頭,不明白的很,這.這又何必,這分明是替他人做嫁衣,往後,沈姑娘就是季家的人了,是什麼身份,同他們有什麼干係?
他正納悶,卻聽他們家主子爺輕笑了一聲,落寞的低語,他說:「於勁,你不懂。」
頓了頓,又笑自己:「從前,我也不懂。」
不懂愛一個人,到最後,便只想守護她的安寧,想讓她過自己歡喜的日子
哪怕她不再屬於你,哪怕她歡喜的日子跟你毫無關係,是同旁的男子共度餘生、生兒育女。
於勁沒再說話,只輕輕嘆了一聲,忽而想到什麼,復又稟道:「爺,這幾日鎮江那邊輿論越演越烈,坊間已傳聞您將官府備的救災糧運往了邊境,是窮兵黷武,不顧民生。另有.」
他咽了咽口水,才又道:「另有消息,將沈姑娘同您的那段過往抖了出來,連您當年為了沈姑娘跳江之事都傳的有鼻子有眼。」
江陳手中的杯盞咚的一聲擱在了案上,問:「什麼時候的事?」
「前幾日就開始傳了,這幾日從鎮江開始,災民要朝廷開倉放糧的呼聲越來越高,好幾次圍了州府?」
「如何現在才報?」
江陳壓著聲音,可那平平的語調里依舊讓於勁聽出了冷肅,不禁縮了縮脖子,辯解了句:「前日隨了大人去邊境,軍事繁忙,也是如今才曉得。」
江陳眉眼壓的極低,指尖在檀木桌案上輕點,是什麼人在背後引導輿論不難猜,他也並不怕,可為什麼輿論的中心會是在鎮江?
他微微沉吟了一瞬,忽而揚聲喚於勁:「於勁,點一對人馬,去鎮江接沈音音。」
第60章 沈姑娘怕是熬不過這兩日……
於勁不明白,主子爺為何急著要他去接沈姑娘,可瞧見主子眼角微不可查的跳了下,他忽而也跟著不安起來。
他點了幾名侍衛,往鎮江而去,走到半路,卻見鎮江知州迎面而來。見了他,這位年過半百的地方小吏立時勒住了馬,青色官袍一絆,滾了下來,慌慌張張的便要磕頭:「於大人,勞煩通稟首輔大人一聲,災民聚眾鬧事,現已圍了鎮江府衙,喊著要開倉放糧呢,可您也曉得,如今江南糧倉,哪裡還有半粒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