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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音音緩緩吐出一口氣,隨手拿了方才丟在一旁的帳本,道:「阿素,你我今日清點下囤積的米糧,都捐贈給官府吧,讓官府派人去施粥。」
頓了頓,又道:「要大張旗鼓的去送,最好讓府衙貼個榜,言明這捐贈的米糧何處來,又何時去施粥。」
阿素恍然明白過來,這施粥不是簡單的差事,就她們兩個姑娘家,怕是不成。不說要搬運米糧,萬一施粥時無人維護秩序,出現踩踏搶奪,她們可是萬萬應付不來。這交給官府,是最穩妥的法子,她們輕鬆了,府衙也能落個為民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她有時候是真的佩服自家姑娘,雖則看起來柔柔弱弱,小事上也常迷糊,是個討人憐惜的,可大事大非上從來有自己的主見,不慌不忙的安排好一切。
她「噯」了一聲,去廚房端了早食來。
兩人用過早食,便著手清點米糧,到午時方才歇口氣。
阿素又心疼又無奈:「早知道年前不把銀錢都換成米糧了,如今到好,什麼也剩不下了。」
音音便安撫她:「沒了就沒了,況還能救幾個人,已是知足了。往後,我們也用不到那許多銀錢。」
兩人說著話,卻也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這米糧一去,便也沒有那許多擔憂了。
正鬆口氣,忽聽院門外一陣哭號,淒涼而尖厲,驚的音音手中的帳本驟然落了地。
外面簌簌的風,又吹來一陣細小的雪花,陰冷的緊。
阿素急忙披了件氅衣,出門去看,許久也不見歸,只聽外面那哭聲一陣緊似一陣。
音音心頭猛跳,放下手中杯盞,跟了出去。
外面院門大開,一拐進連廊便瞧見,門口一個婦人抱著個面色灰白的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壁拍打自己的胸口,含恨的憤怒:「若是前日這家能施捨點米糧,我的兒也不至於餓死。憑什麼她們背靠權貴囤積米糧,卻眼睜睜看著我們這些災民餓死,真真的喪盡天良啊!」
她淚眼模糊中,轉頭撇見音音走了出來,不由放下孩子便要撲過去,一雙渾濁的眼裡,是明晃晃的憎恨。
阿素眼見這婦人要來傷害自家姑娘,急忙擋在門前,推了她一把。
那婦人瘦成了一把骨頭,自是羸弱的,被這一推便跌倒在了門檻上,拍著地面哭號:「老天爺呀,這家害死了我的兒,如今又來要我的命了。」
她這一鬧,巷子裡早已擠滿了災民,本就對前日音音不分米糧懷恨在心,如今見這母子的慘狀,更是憤憤不平的議論:
「真是黑了心肝的,見死不救。」
「是啊,一碗粥都不施捨,活活餓死了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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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素被這一句句的言論氣到發抖,漲紅了臉,直著嗓子喊:「自打年後我們姑娘一直悄悄施粥,是你們瞎了眼看不見。如今這孩子的死又關我們何事,我們姑娘本也沒有義務承擔災民的死活。你們這些人無非餓急了眼,貪婪畢現,卻又欺軟怕硬,不敢去明搶官家老爺,便打起我們兩個姑娘家的主意。」
人群有一瞬的沉默,這當口,一個短打漢子拽著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擠了進來,抬起臉,露出一口黃牙,竟是前幾日來要糧尋事的漢子。
他將那女孩兒往前一推,大聲道:「這位女先生可是個了不得的。不僅有個江浙巡撫的未婚夫,還是當今首輔的牽掛之人。依靠著身後這兩個男人,囤積米糧,哄抬米價,這是將我們這些災民推向絕地啊。」
「你們不信,問這女孩兒。這女孩兒可是她的學生,同這位先生親厚著呢。」他說著又去推搡身側的女孩。
小女孩怯怯的,身子一直發抖,抬起一張淚臉,竟是黃杏兒。她哭號了兩聲,斷斷續續道:「是.我.我曾碰見那位季大人同先生商議,要暗中囤積米糧,等糧價一漲,再賣出去,好狠賺一筆.」
音音一目不錯的瞧著黃杏兒的眉眼,微微後退了一步,她不是害怕,她只是心寒。
如今災民最恨的便是那哄抬米價的商人,如今一聽,咂摸過味來,怪不得官府一直壓著不放糧,原是這些官老爺們也都想著從中牟利,簡直是拿他們災民的命來謀財啊!
那黃牙的漢子目露兇相,恨恨道:「這樣不仁不義的,我們又何必顧忌,但搶了這些米糧便是,能給食不果腹者一碗粥,也是做了善事。」
巷口的災民越聚越多,黑壓壓一片,聽見有米糧分,早便紅了眼,一蜂窩往裡涌。
一個瘦小的身影忽而衝出來,張開手臂,死死抵住了門框,竭力的喊:「你們胡說,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她的米誰也不能搶。」
她衣衫襤褸,瘦的不成樣子,被人群一推,便狠狠跌在了門楷上。這小小的女孩兒卻半點不退縮,立時爬起來,撲過去便抱住了那黃牙漢子的腿,倔強的不鬆手。
音音被洶湧的人潮擠進了角落,抬眼瞧見那倔強的小小背影,打量了一瞬才瞧出,那是阿奴。她急急喊:「阿奴,鬆開手,快鬆開手!」
她怕她被踩踏了去!
她傾力相助的學生構陷她,可這隨手施過一點恩惠的的小阿奴,卻願意為她奮不顧身。
這人心,音音覺得永遠瞧不清。
*
江陳清晨回江陵時,未坐馬車,騎了匹赤黑大馬,迎著飄雪的寒風,一路疾行,到江陵府衙時,眼尾艷麗的血紅才散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