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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他這些年一直記得,當初大人坐在暗沉的道觀內,一筆一划刻下他與沈姑娘的名字,虔誠而認真的模樣。

    他忍了又忍,還是道:「沈姑娘,有些事,大人總覺得不值一提,可我總覺得,您也有知情的權利。」

    「當年您的二哥哥沈慎,大人過問此事時,他雖已拿到了釋罪文書,可你也知道,這窮山惡水,不是有了釋罪文書當地官員便會放人,季大人當時還是地方小吏,手伸不了那麼長,是大人一層層壓下去,將人提了出來。也是大人,費了功夫,將沈慎刑部的案底給銷了,沈二爺才能在商場施展,暗中做了皇商。大人總覺得,此事上虧欠了您,可其實若較起真來,沒有大人,沈二爺也回不了京。」

    「永和二年,大人北上前,是曾想過替沈家洗脫罪名,給姑娘個名分的。可您也曉得,沈侯爺當初可是堅定的太子一黨,公然翻案便是打當今天子的臉,況也會讓朝中扶持新帝上位的老臣心寒。新朝方立,百廢待興,大人的婚事,不只牽扯江家,也同樣牽扯黨爭啊。」

    於勁記得,那時在北地,大人一閒下來,便會拿出沈姑娘的信件來看,他有時會問:「於勁,你說,往後沈音音有了孩子,柳韻真的會善待她們母子嗎?」

    這話於勁答不上來,他亦不知主子爺是如何想的。

    他只知道即將返程時,他們大人給柳侯爺備了封信,他說:「於勁,我這樁婚事,若是想退,也需得讓柳韻藉口江家的不是,主動退了,方不傷及她的顏面。你說,柳家那邊,又該如何補償?」

    於勁悚然一驚,這婚期已近,如何突然說這個,他曾試探著問了句:「爺,您要退婚?」

    江陳卻未回應,只揚了眉輕笑:「沈音音說要給我生孩子,一男一女湊個好字,我只是怕萬一。」

    怕萬一?怕萬一主母待她們母子不好嗎?於勁也是那時才看清,主子的一顆心,早丟在了沈姑娘身上。

    他站在床邊斟酌片刻,才道:「沈姑娘,大人那時是有退婚的打算的,為的是往後,你們母子能不受半點委屈。」

    音音抬眼看他,有片刻的愣怔。

    她聽明白了於勁話里的意思,江陳當初雖不能給她名分,卻是想過退婚的,留她一個在身邊,便是一時半會不能有名分,也能少受些委屈。

    燭光下,她秋水盈盈的眸子眨了眨,忽而搖頭,釋然道:「於勁,到了如今,這些事我知道與否,並沒有不同。」

    她理了下裙擺,將要站起身,才發覺一隻手還在江陳掌心裡,不由蹙眉,急急去抽手。

    只動作大了些,拽的床上那人長睫輕顫,睜開了眼。

    許是喝完藥發了陣子汗,江陳臉上的潮紅退了去,冷白的精緻。察覺到有人動他腰間的荷包,眉眼驟然凌厲,摁住那隻冒犯的手,轉頭逼視,卻在看清那張芙蓉嬌面後,頓住了動作,呢喃:「沈音音?」

    第57章 沈音音,抱歉

    音音本打算趁著江陳昏睡,餵完了藥便走,也省得糾纏,冷不防對上這一雙幽深鳳眸,指尖下意識便輕顫了一下。

    他從前都是強勢的,在這靜謐的暗夜裡,音音怕他又不管不顧,只未料到,男子卻只眸光晦暗一瞬,放開了她的手,帶著病中的微啞,道了聲:「失禮了。」

    音音有一瞬的愣怔,倒沒料到他會如此,她瞧見那雙鳳眼微微揚起,有一瞬的光亮,他說:「沈音音,今日是我的生辰,能見到你,倒是很高興。」

    話說到這份上,音音便隨口恭賀:「那倒要祝大人生辰吉樂,年年康健。」

    江陳翹了翹唇角,無聲輕笑,忽而問:「沈音音,你生辰是幾時?」

    她在時,他未趕上過她的生辰,往後,只怕想要陪她過,都再無由頭。

    「四月二十三。」小姑娘垂下頭,隨口答了句。

    明明是既輕又柔的聲音,可落在江陳心裡,卻咯噔一聲,他轉頭,盯住她的臉,問:「我同柳韻定親那日?」

    他聽見小姑娘低低「嗯」了聲,喉嚨發澀,竟是說不出話,半晌,才道:「你那時為何不同我講?」

    「又有什麼必要呢,大人的好日子,何必掛懷我這樣一件小事。」音音瓷白的肌膚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玉軟又花柔,現在想起來,並無任何波瀾,只是釋然的笑,她說:「大人,從前的事不必再提。」

    她說著提了裙擺,起身告辭,不妨推開門,卻被呼嘯的冷風撲了一臉。

    外面又開始下雪,柳絮一般,打著旋兒飛揚。冷風肆虐,吹的庭院裡的香樟樹嘩嘩作響,咔嚓一聲,竟是折斷了一截枝椏。

    於勁遞出把油紙傘,勸道:「姑娘,待這陣風雪過去了,您再走不遲。」

    這深更半夜的,音音總覺得留在此處不妥,她道了句「無妨」,撐開十二骨節油紙傘,便邁步進了風雨中。

    只剛撐開傘,那勁風呼嘯而來,竟一下將那把油紙傘吹折了去,雪花撲面而來,灑了音音滿頭滿臉。

    她急急退往廊下,拍打身上落下的雪花,隔著錦綃簾帳,聽裡面江陳道:「沈音音,你留下,若想避嫌,我自去書房。」

    音音躊躇了一瞬,望著這場暴虐的風雪嘆了口氣,又退回了內室,只止步在紫檀倒座的細絹屏風後,再未入內。

    她拿絹帕擦拭腕上的雪水,聽裡面於勁擔憂道:「爺,書房未燒地龍,這當口冷寒的緊,你才好些,如何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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