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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可最終,他還是憑著強大的毅力,一點點壓下了所有,現了蒼白的無措,他說:「沈音音,怎麼辦,我放不下你。」
江陳向來是沉穩篤定的,有他在,似乎這大周所有的風浪都能壓下去,這是音音頭一回,看見他的無措。
她一點點平息下來,從他懷中鑽出來,柔韌的倔強,福禮道:「大人保重,往後,願您得世家良配,恩愛餘生。我們,各不相干。」
她推門而出,沿著連廊走向垂花門,單薄的肩背挺直,一次也未回頭,在那連廊盡頭,有季淮在等她。
往後,願您得世家良配,恩愛餘生?呵,原來沈音音才最會誅心。
江陳袖中一方檀木小匣應聲落地,大顆的圓潤東珠滾出來,熠熠生輝。
他瞧著雲紋皂角靴旁那一粒粒東珠,嘴角那抹嘲諷的笑勾的更深了些。
明明他來時,滿心的期待,想要告訴她:「沈音音我來娶你了。往後,但凡你喜歡的,我都替你尋了來。\」
可原來她對於他的承諾,早就棄若敝履,她有了新的奔赴,新的生活,那裡沒有他一絲一毫的立足之地。
這西廂房日照不足,午時一過,便陰暗下來。炕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了,冰冰的寒人肺腑。
外面的席面又熱鬧起來,從錦窗望出去,恰能看見音音同季淮站在一起,對眾人答謝敬酒。
江陳站在這一方陰暗裡,許久未動。
明明這場定親宴,這季家,他動動手指便可以毀掉。可他不能,他不想看見沈音音那憤恨的眼神。
沈音音曾說,她那時躲在國公府陰暗的後罩房裡,看著他同柳韻定下終生。如今他站在季家的廂房裡,看著她同季淮恩愛和美,命運顛倒,亦讓他嘗到了這滋味。
好受嗎?有刀鋒在攪,血淋淋的痛。
第56章 只是怕萬一
大訂後,季淮麻利的很,趁著音音在江陵,不日便下了六禮,過了文定,去姻緣鋪子合了八字,正式將成親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
音音總覺得太快了些,季淮卻眉眼柔和,玩笑的口吻:「自然要快些,夜長夢多,日子一長,我怕音音被旁人搶了去。」
音音也不好說什麼,便隨了他去。
季淮的意思,是如今鎮江不太平,要音音留在江陵待嫁。只她夜裡一閉眼,便想起那些爛泥地里乞討的女孩兒,皮包骨頭,等一口救命的飯食。
音音實在放不下,左右鎮江還囤了不少米糧,能救一個算一個,便執意在正月二十起了程,回鎮江。
這日倒是難得的好天氣,雖依舊濕冷難耐,但好歹露出了日頭。
出城門時,卻被守門的兵士攔了下來,說是今日要盤查出城之人,音音只好同阿素下了車,耐著性子,被盤問一通。
城樓之上,立了個頎長身影,金線雲紋的玄墨直綴微有些寬鬆,瞧著似乎消瘦了些許,更顯凌厲氣勢。
他纖長的睫毛垂下來,目光凝在城樓下一身素錦衣裙的小姑娘身上。
於勁走上來,拿了件大氅,滿臉的憂色:「爺,您披件衣裳吧,仔細您的身子啊!」
江陳自打從季家出來後,便埋頭政務,三個日夜了,不眠不休,今早更是發起了高熱,卻全然不被他放在眼中。
於勁焦心的很,他其實明白,主子爺這是不敢閒下來,閒下來便是錐心的痛。只不管如何,也不能如此糟蹋身子啊。
他斟酌了片刻,勸道:「爺,今日是您的生辰,老夫人一早便傳了信來,囑咐您要吃碗長壽麵。這政務沒有完的時候,您今日就歇一晚吧,找個大夫瞧瞧風寒,成不成?」
江陳並未應聲,只垂了眸子,看音音同守門的兵士周旋,看她細白的指疊好戶籍,放回了袖中;看她轉身上了馬車,纏枝裙角一閃,隱沒在車簾後。
直到那輛馬車駛出城門,再尋不到一點蹤跡,他才揚起利落的下頷,微眯了眯鳳眼:「於勁,你如今管的益發寬了。」
於勁腦門上冒冷汗,知道他家主子自持身體底子好,不將這風寒放在心上,可底子再好,那也不是鐵打的啊。他腦子裡轉了幾個彎,忽而道:「爺,鎮江的宅子也改造的差不多了,要不您今日去看看吧,便在那裡歇一歇。」
他知道主子爺這癥結,歸根結底還是在沈姑娘身上,或許看到了人,能得片刻安心。
江陳並未接他手裡的大氅,轉身往樓下而去,聞言頓住了腳,微啞了聲,道了個「好」。
音音是午後到的鎮江,一下車,卻見門前擠了不少人,正袖著手看熱鬧。見了她,都訕笑一聲,紛紛讓出路來。
黑漆木門前黃杏兒正抽抽嗒嗒的哭,她的母親崔氏拽著女兒的袖子,一壁拉扯一壁高聲道:「那日,這位女先生可是許過我們二十斗米的,白紙黑字寫下的,如今卻不認帳了。」
她看見音音回來了,便抖著那紙文書,益發不依不饒:「我聽杏兒說,先生可是囤積了不少的米糧,兩間的屋子裡堆滿了米,滿的都要溢出來了。」
她伸手比劃,誇張的很,又道:「先生還去西城施粥了,一碗碗的白米粥施捨出去,半點也不心疼的,怎得就不捨得還我們這二十斗米。」
這話在人群中引起一陣騷亂,眾人紛紛咂舌,暗中討論這女先生到底囤了多少米,如今世道艱難,大家沒幾個不餓肚子的,有這些存糧,可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