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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他自然曉得,李椹是為難的,可為了讓他安心,特意遣了汪仁來。
他面上的冷凝散了些許,露出點淺淡笑意,對汪仁道:「汪總管既來了,便去後院歇一程吧。」
汪仁當年是見過這位江大人的外室逝去後,江首輔枯坐內室,三天三夜不曾吃喝的模樣,自然曉得大人對這沈姑娘的重視,一路上都有些忐忑,怕聖上這封旨意下不來,江大人會動肝火。如今見他如此,方才摸了把額上的冷汗,放下心來。
待汪仁一走,江陳將最後一本文書批閱完,倚在椅背上,抬手摁了摁太陽穴。他將腰間的佩玉摘下來,拿在手中反覆把玩,極為罕見的,帶了點忐忑,問:「於勁,我將這玉送至沈音音面前,你說,她可會歡喜。」
於勁抬頭便見了他手中那枚瑩潤的羊脂玉,通透又盈盈,墜了一個小小的珏字,乃是江家傳下來的佩玉,是新婚之時送給妻子的信物。他自然曉得主子的心思,忙躬身道:「自然歡喜。沈姑娘一直以來,所求的不過一個家,如今大人能給,想來她定會感念不已。」
江陳眉梢微揚,沉默著沒作聲,背手立在窗前看外面一樹輕綻的梅樹。他忽而不想再等,既有了這口諭,他便想立刻見到她,問她一句:他給她一個家,一個純粹的家,她可願意嫁給他?
他抬眸,吩咐於勁:「備匹馬,我要去趟鎮江,現在便去。」
於勁搓搓手,猶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爺,您怕是不用去鎮江,沈姑娘來江陵了,去了季家。」
又去了季家?江陳一頓,眸光有一瞬的暗沉,曲起指,在案桌上輕敲了幾下,問:「季淮可走了?我這裡還有幾件公務,要他去辦。」
「季大人今日午後便告了假,是大人您恩準的。」於勁覷著江陳神色,低低提了句。
季淮連軸轉了小半個月,今日午時來告假,江陳便允了,只未料到,沈音音也會來江陵。
他微蹙了眉,想起明日休沐,那眸子裡的光便益發暗沉了,吩咐於勁:「明日去趟季家。」
正月十六一早,季家門前停了好幾輛馬車,罕見的熱鬧。
音音坐在西廂的妝檯前,看銅鏡里精心裝扮的姑娘。柳眉杏眼,紅唇嬌嫩,瓷白的肌膚泛著玉潤的光。烏髮間一枚玉簪,墜著一顆圓潤東珠,晃啊晃,攪人心神。
她對著銅鏡眨眨眼,忽而問:「阿素,我今天要定親了?」
她以為她這輩子都將孑然一身,如今要有家了,竟生出些虛妄感。
「噯,是啊,姑娘今天定親。」她的姑娘再不用喝避子湯,不會見不得光,她要堂堂正正嫁人了。阿素眼裡都是水霧,又高興又酸澀。
她上前將音音上下打量了一圈,又在小姑娘發間別了一枚珠花,才將人拉出了廂房。
出得後院,便見連廊上走來幾位姑娘,正欲往正廳而去,見了主僕倆,俱都住了腳。
是季家的幾位表姑娘。許言同楊惠都是直率的性子,早忘了年前的那點子不快,蹦跳著圍上來,驚嘆:「音音,你今日這樣好看!」
音音今日一改往常的素淡,蘇繡月華細錦衣,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海棠流雲百褶裙,走動間,裙角輕輕揚起,嬌弱的明媚。明明已非完璧,可幾位表姑娘總覺得,她眉眼間那絲懵懂神情,依舊純澈的緊,便是她們瞧見了,都忍不住要生出憐惜。
音音便笑,杏眼彎成了月牙,微有些羞赧道:「自然要打扮打扮,今日不能給大哥哥丟了臉。」
幾位姑娘笑作一團,笑她不知羞。
唯有王蓉,咬著唇,舉步不前。她雙目通紅,顯是哭過幾場,躊躇了一瞬,忽而幾步走來,將手中的匣子遞出,往音音懷中一塞,帶著鼻音道:「喏,訂婚禮。」
說完有些彆扭的跺腳,冷哼:「別看我給你送禮,我還是生氣。憑什麼你一來,便得了季表哥的偏愛。上一回,我本也無甚惡意,是真心替你相看,姨母卻將我好一通訓,我有些生氣的。」
音音曉得,王蓉這性子,許是有些驕縱,但也是個直率熱情的,也許有些觀念同她相差甚遠,卻並沒有什麼壞心思。便當即偏頭問她:「那蓉姑娘要怎樣才會消氣?」
王蓉瞧著音音嬌俏的臉,看愣了一瞬,揪著帕子,面上都是失落神情:「你也確實好看,怪不得季表哥非你不可,算了,我不同你比。」
她說完,甩著帕子便往正廳去。
音音失笑,曉得這便是不計較了,姑娘家的心思,有時候也最單純。
季家這次定親宴,只請了親近的族親,不過巳時末,便陸陸續續到齊了。
門房袖著手,滿臉的喜氣,瞧見華蓋馬車停在面前,走下來一位冷肅清俊的公子哥,哎呦,真真生的好看,他還是頭一回,瞧見同他們家少爺不相上下的人。只看著面生的很,不是季家的親眷,便躬身道:「這位爺,今日可有庚帖?」
雲紋貢緞直身下擺的金絲銀線滾邊一閃,江陳頓住了腳,被個門房攔在了門邊,面上有些微的不悅。
於勁瞧主子面色,上前問:「季家今日可是有宴,沒有帖子進不了門?」
「是了。」門房笑的喜氣洋洋,揚聲道:「今日是我們家大人的定親宴呢。」
江陳抬眸,微沉了目光凝在門房那張黝黑的面上,問:「季淮定親?同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