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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因著女孩兒生來低賤,平民中,買賣之風盛行,官府不得已,才出台如此律令,只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鬧的太過,哪個會管女孩兒的死活。
平常大家私下裡交易,約定俗成的沉默,只若鬧到檯面上,畢竟不好收場。
可這周家又等不得,她們家若是不趕緊將人送過去,怕是這周老爺立馬又尋了別的人家。崔氏臉色變了又變,惱恨交加,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音音卻放緩了語氣,同她商議道:「崔夫人,不若這樣,我予你二十斗米,你將杏兒留在家中,待及笄了,方可論及婚嫁,且這婚事,必要她甘願。」
崔氏原本暗淡的怒容頃刻亮起來,問:「沈先生,這話可當真?」
「自然當真。」音音說著,讓阿素拿了紙筆來,俯身寫下一紙文書,遞給崔氏,道:「只夫人口說無憑,也得給我個保障,不若簽下一紙文書,我們明明白白交易。」
自家女孩兒留在家中,過了十五歲,再許人家,這聘禮一樣不少,如今還能白得二十斗米,這如何不划算?
崔氏自然願意,當即簽了文書,喜不自勝,舔著臉問:「這簽也簽了,沈先生何時將二十斗米送來我們家?」
音音慢條斯理將那文書收好,頷首道:「好說,待杏兒大婚的時候,我自會差人送去,權當我送她的嫁妝。」
「你……」
崔氏從未想過,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先生,竟這樣胡攪蠻纏的不講理,當即氣白了臉。
音音卻並不為意,還是溫和神色:「崔夫人,我講好許你二十斗米,可卻也未說何時給,這文書上也是未約定的。這可不算違約,你要不願意,我們現在便去報官。」
崔氏被她擺了一道,麵皮一陣白一陣青,嘔的不行,偏偏無處發泄。
江陳站在院門的暗影里,眉尾揚起,翹了唇角。他從未想過,向來柔順乖巧的沈音音,也有這樣潑辣耍賴的一面。
季淮亦笑,搖頭道:「江大人,你一定以為音音這些年,是活在我的照拂之下,才得以安穩度日。」
肯定的語氣,說到了江陳心裡,他轉過頭,探尋的看了眼季淮,卻聽他否定道:「不是,她當年孤身來了鎮江,並未知會我,憑著一手好工筆,賣繡樣賣書畫,養活自己,漸漸落穩了腳跟,才來了江陵尋我。」
季淮想起那年的音音,一雙棉布鞋,一身青衫布衣,嬌嫩的手上有細小的凍瘡,笑盈盈走到他面前,道:「大哥哥,我來看你們了。」
她看起來那樣纖柔,可從未向生活低過頭,憑著自己的雙手,一點點搭建起自己的日子,活的自在又坦然。
季淮想起這些,面上的笑又柔和了幾分,低低道了句:「這些年,她也從未接受過季家的銀錢,花的每一個銅板,都是自己雙手掙來的。」
裡面不知又說了什麼,那崔氏扔下女兒,一臉鐵青的走了出來,看見門邊的兩位男子,略頓了頓,打量了一瞬,逕自出了門。
音音給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兒披了件夾棉氅衣,微俯下身,替她整理頸間系帶,安撫道:「別怕,沒人能再逼你嫁給那周員外了,杏兒放寬心,便在我這裡休養幾日。」
小女孩兒抬起淚蒙蒙的眼,是對未來迷茫的神色,問:「先生,我如今不嫁周家,往後真的能過的好嗎」
音音瞧著她的眼睛,溫柔的堅韌,她說:「能,杏兒往後,會遇到你的良人,便是不能,身為女子,也該自立,有沒有男人不甚打緊,我們同樣過得很……
這細細的聲音飄過來,讓江陳驟然抬眼,落在音音清澈的眉眼上,方才季淮的那翻話在心中翻滾,讓他有一瞬的心慌。
他一直以為,沈音音不願同他回去,是怨他未能細心呵護她,他以為,了解了她的喜好,給她可靠的依賴,她總會再回頭。可如今,竟生出一種莫大的恐慌感,頭一回覺得,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季淮瞧他神色,一拱手,便要跨進小院,見江陳下意識要跟進來,不禁頓住腳,恭敬道:「江大人,下官今日來,是來送音音落在季家的幾樣物什,不知大人又是因何而來?」
江陳的驕矜,讓他再邁不開步子,驟然轉了身,朝隔壁而去。
是啊,如今他有什麼理由進她的院子。
季淮進屋時,黃杏兒已被阿素帶去安置。音音瞧見他,笑的眉眼彎彎,一壁替他倒茶水,一壁道:「大哥哥今日如何過來?」
季淮沒應聲,修長的指在桌案上輕敲了幾下,忽而問:「音音,你可知隔壁住了何人?」
音音愣了一瞬,老實道:「瞧著昨日剛搬來的,還未有機會碰面,也不知這鄰居好不好相處。」
「是江陳江首輔。」
季淮短短一句話,讓音音手中的杯盞一傾,灑出些許熱茶來。
她急忙拿了帕子,來擦拭袖口的一點茶漬,垂下眼瞼道:「他……他怎麼……」
話說到一半卻止了話頭,不欲再言。
廳內有一瞬的沉默,音音從未想過,那人會來鎮江,平靜的日子被投進顆石子,總覺得心浮意亂。
這煩絮還未被壓下去,便聽外面阿素「哎呀」一聲,接著便是轟隆一聲響。
音音打簾出來,便見西南角與隔壁共用的一堵院牆被推翻,磚瓦碎了一地,掀起些許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