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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是啊,寂寥,往後踽踽獨行的黑夜裡,再沒了那抹溫柔的笑。這世間冷寒,再沒有屬於他的人間煙火氣。
他的沈音音,死了!
他眉目是冷肅的寒,轉身便往外走,走到門前,方要邁門楷,忽而聽見側邊的雅間裡傳來幾聲女子的嗤笑,夾雜著「沈音音」的名字。
隔著竹簾,女子語氣里都是輕蔑:「哎呦,這沈音音也真是好本事,一個外室而已,死了便死了,值當費這樣大陣仗?」
「可不是,外室這東西,本就是人人唾棄的,竟還有人替她喊屈。」
「要我說,這柳姑娘也是糊塗,一個外室,也值當的自己動手?也不怕墜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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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聲一句句,都是對外室的鄙棄輕賤,江陳從不知道,原來身為外室,在世人眼中,是這樣的低賤。
他身子晃了晃,步出門,喚於勁:「去,裡面的人各個掌嘴一百,日後若再有人議論沈音音,盡皆處死。」
悠悠眾口難堵,這差事難辦的很,於勁暗中叫苦不迭,卻也只得吩咐人去辦了。
他一路跟著主子爺,膽戰心驚,生怕再出什麼岔子,進了首輔府,才暗暗鬆了口氣。
江陳進了內室,裡面半晌沒動靜。於勁正琢磨傳晚膳,忽聽隔著窗欞,江陳問了句:「於勁,名分對女人來說這樣重要?外室便要被非議嗎?」
於勁撓撓頭,還是說了實話:「爺,名分自然重要,是一個女人立於世俗中的身份,沒有個正經的身份,哪個夫人小姐瞧的起?」
江陳淡漠的眼落在音音最愛的那隻梅瓶上,細碎的光攪起暗涌,是鈍鈍的直入血肉的疼。
他的世界很大,目光也放的遠,從不會去從女人的世俗觀著眼,他以為沈音音有了他的寵愛,便可以活的足夠肆意。如今似乎才明白,在旁人眼中,外室是個多麼不堪的存在。便是他寵愛她,旁人亦只會笑她床上手段了得,卻不會給她真正的尊重。
他陷在燭光的暗影里,久久沒出聲。直到羌蕪跌跌撞撞闖了進來,才驚起了一片寂寥。
羌蕪手裡拿了個油紙包,嗓子早哭壞了去,只能嘶啞著道:「爺,奴才有事要稟,是姑娘臨死前囑咐的。」
說著也不待江陳吩咐,自顧揭開油紙,呈上一枚鬆餅,道:「奴跟姑娘上山那日,禪房裡窗扇鬆動,山上寒氣厲害的很,冷的姑娘渾身沒有一絲熱乎氣。偏送來的飲食還有問題,姑娘說是裡面摻了絕育的紅葚花,我倆便也不敢再用。硬生生熬了三個日夜,姑娘她.她.」
羌蕪想起那日小姑娘拈了枚野山柿,哄著她用了,自己卻餓的半分力氣也無,便又忍不住哽咽起來,有些語不成聲:「姑娘她.她被柳姑娘帶去放生時,本就是強弩之末,偏生被推進水中,又是一番折騰,待上得堤岸時,渾身濕透,冷的打顫。柳姑娘的奴僕們卻不放她離開,任她衣不蔽體任路人奚落.」
她似乎再說不下去,俯下身子,肩膀一顫一顫,痛哭起來。
「你說什麼?」
江陳豁的一下站了起來,他一直刻意隱忍的沉凝的面上,此時才顯出幾分不可抑制的悲痛。
他一直以為,音音在他的羽翼下,被保護的滴水不漏,從未想過,她死前受過那麼多的屈辱。偏生這屈辱,來自他親自挑選的未婚妻。
他實在不敢想,那樣嬌柔的人,死前挨餓受凍,還要任旁人羞辱。經歷了順和齋這一遭,他也能猜到那些言語能有多錐心。她那樣體面的一個小姑娘,尊嚴被眾人碾在腳下,該是何等滋味?
他忽而想起她死前望向他的那一眼,是含笑的決絕。是啊,決絕,他似乎此時才明白她為何決絕。他險些忘了,她曾經可是國公府嫡姑娘啊,雖柔弱,可自是有錚錚傲骨的,豈能任人輕賤?
江陳並未喚御醫來檢驗這鬆餅,比起這個,他心裡沉甸甸的,都是她臨死前決絕的眼,還有那些他如今才體會的她的痛。
他嗓音疲憊的暗啞,囑咐於勁:「去,讓柳韻那日帶的僕從,都隨了她們主子去吧。」
他說完,再不言語,出了門,往江堤而去。
京中主路已點了風燈,影影綽綽,越往外走,燈火越稀疏,出了城,已是漆黑一片。
嘉陵江沿岸,卻有幾盞燈籠飄飄蕩蕩,顯出昏黃的光來。
蘇幻將手中最後一盞河燈送遠了,抹了把淚,起身往岸上去。
沈慎與季淮只目送那幾盞河燈飄向遠處,面目悲戚的沉默。
幾人上了江堤,在這黑暗的寂寥里,蘇幻忽而發狠的罵:「沈音音,你怎麼能走了呢?你忘了姨母說過的話了嗎?她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你怎麼就沒聽見去呢?」
她罵完,陡然轉身,伏在憑欄上,哀哀痛哭起來,出口的話破碎的聽不清:「音音,怎麼辦呢,姐姐想你了。」
沒人勸她,過了許久,這哭聲才一點點低下去,沒了聲兒。
蘇幻從憑欄上直起身,拿了帕子擦臉,望著兩個沉默的男子,低低道了句:「抱歉,失態了,既.」
她話還未說完,轉頭間便見江堤的暗影里站了個挺拔的身影,身上的麒麟緋色官袍還未來得及換,消瘦了幾分,比之往日的威儀倨傲,顯出幾分空蕩的蕭索。
蘇幻神色一凝,還未出口,忽見旁邊的季淮往前站了站,挺直著脊背,斥了一聲:「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