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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江陳依舊是沉凝的面,沒有一絲波瀾,冷眼瞧這父女倆作戲。

    半晌,他擒了抹冷寒笑意,一步步走過去,半句廢話也不曾有,刷一下,將手中聖旨甩開,道:「柳侯爺,本官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接了這聖旨,二是交出柳韻,再不問其生死。你且想好」

    柳成目光落在那聖旨,見了那寥寥兩行字,腿一軟,跌在了沁涼的方磚上。

    他知道,他保不下自己的女兒了。

    那聖旨上明明白白,列了他軍中貪墨一事,定的是抄家滅族的罪名。

    柳韻瞧著父親的反應,一顆心跟著往下墜,忽而便體會到了絕望的滋味。

    她揚起臉,最後一搏,她說:「懷珏哥哥,在你來之前,可有想過老夫人,想過江家?若是你因著一個外室,便逼死了自己未過門的妻,這樣的大逆不道,讓江家的清譽何在?」

    大逆不道?江陳嘴角的冷笑加深了幾分。

    他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如同看一灘污穢,讓柳韻在那雙鳳眼裡微微顫抖起來。

    他一句都不同她多言,只揮了揮手。讓於勁押著人去了嘉陵江堤。

    此刻江面霧氣更甚,同他的小姑娘死時一樣濕冷的天。

    江水湍急,江陳一下子便紅了眼,江中那樣冷,被江水淹沒口鼻時,他的小姑娘該多麼無助悽惶啊。

    她向來怕冷怕黑,最後卻葬在了這黑暗濕冷的江底,而他,竟是連屍首都尋不到。

    江陳眼裡的陰霾更重,聲音帶出陰測測的寒:「柳韻,她死前的那些絕望,你也該一一嘗一嘗。」

    柳韻站在江堤上,被這聲音嚇的汗毛倒豎,忽而斯歇底里:「懷珏哥哥,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憑什麼?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啊,你說過會給我體面的啊!」

    「憑什麼?」江陳一步步走過來,將她逼上了堤岸,他說:「憑你害死了沈音音。」

    「柳韻,當初本官再三同你確認,在有音音的前提下,你是否願嫁。是你親口應承了,會用這寬容換體面。你在本官與祖母面前百般作樣,背地裡卻將音音推進了江流,你以為,本官還能縱容?」

    他語調刀鋒一般,帶著厭惡神情,讓柳韻心裡猶如刀攪,難受的捂住胸腹,微彎了腰。

    只這還不夠,她還未回過神,又聽見了她的懷珏哥哥更絕情的話。

    他說的是:「柳韻,你自己跳吧,本官怕髒了手。」

    第40章

    他的沈音音,死了!

    許多人都記得,永和二年的深秋,柳家嫡女被江首輔逼上了江堤。對死的恐懼讓柳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流了無數的淚,卻打動不了那冷凝的男子,最終被於勁殘忍的扔下了江堤。

    她腰間系了條鐵鏈,從江堤一直順到了江中。冰冷的江水淹沒口鼻,灌進肺腑,讓柳韻在黑暗的江底滋生出絕望的恐懼。可每每胸口窒息到要昏厥,那鐵鏈又呼啦一聲,將人拉出了水面,給她一口喘息的機會。她不知道在這絕望與希翼間遊走了多少回,意志早已崩潰,到最後,已是不能掙扎,她想,早點死了吧,便不會再痛苦再恐懼了。

    那日,柳韻的呼救聲在江面上一遍遍迴蕩,無助又悽厲,聽的路人無不惻隱,卻無人敢上前施救。

    柳家姑娘的屍首是被柳府三日後打撈上來的,據說被撈上來時,早已泡的面目全非,好不悽慘。

    朝中亦是不太平,有幾個言官冒頭,引發了一場南邊官場動盪。

    只江陳卻不是個好招惹的,縝密心思,雷霆手段,不過短短几日,便讓南邊局勢再度平衡下來,無人再敢說半個不字。

    這時候大家才曉得,這位外室,在這位江首輔心中是何等重要。

    江陳已有幾個日夜未眠,微揚的鳳眼裡都是駭沉的血色,他手邊的政務一件件過,眼瞧著今日又不歸家。於勁再不忍心,噗通跪了:「爺,您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回家歇一晚,成不成?」

    上首的人沒作聲,好半晌,等的於勁要死心了,才聽見他的主子爺暗啞著嗓音,道了聲「好」。

    外面夕陽的殘紅已隱了去,落下青黑的天際。

    江陳走出內閣,習慣性的站在暗影里候了片刻,才猛然想起來,再沒有那個提著一盞昏黃的燈,來迎他歸家的小姑娘了。

    他落寞的笑了下,也未叫車,大步走進了傍晚的昏黃,路過順和齋,鬼使神差便走了進去。

    店裡的夥計見了他,二話不說,躬身進去,包了現做的玫瑰酥酪出來,點頭哈腰的遞了過來。

    江陳沒接,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竟進了順和齋。往日歸家時,他總會順手給沈音音帶一份酥酪,如今那個人沒了,又要帶給誰呢?

    這是他頭一回清晰的認識到,那個小姑娘真的抽離了他的生活,用那樣決絕的方式。

    他忽而頭痛欲裂,排山倒海湧上來的,不是痛,是寂寥的悲愴,巨大的、無處可躲的悲愴。

    那小二巴巴伸著手,還在等著貴人來接酥酪,他並不曉得這貴人是何等身份,只是知道他每次來都會要一份酥酪,給家中娘子帶回去。此時卻冷不防被揮開了手,聽見這冷峻的貴人啞聲道了個:「滾。」

    江陳也不知為何動怒,胸口橫生的戾氣壓不住。他原先以為沈音音畢竟一個外室,他是偏疼她幾分,畢竟她那樣溫柔乖順。她死後,他不斷告訴自己,忙起來,忙起來就忘了,他從來都是個薄情的!可今日從政事中一抽身,才發現他身邊早已處處是她的影子,他已是無處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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