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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她恨不得嘔出那隻柿子,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就是想哭。這世上怎得還有這樣的小姑娘呢,溫柔又溫暖,讓你一遇見,餘生都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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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韻今日替老夫人誦經祈福,從普仁寺的正殿出來,一身的香火氣,帶了點疲憊神色。她扶著秦嬤嬤的手,拐過迴廊,問:「嬤嬤,沈音音今日還是不肯用膳食?」
「這小蹄子,警惕的很,竟是一口都不用。」秦嬤嬤咬牙切齒,有些無奈。
柳韻嘆氣,無辜又委屈:「嬤嬤,你說,對沈音音,我從未想過趕盡殺絕,我只是想要她絕嗣,這過分嗎?」
「自然不過分。」秦嬤嬤心疼的握了握柳韻的手,勸道:「她一個外室。若是產下子嗣,簡直打正妻的臉,明日這一遭,你也該替自己想想了,斷不能再心軟。」
柳韻低低嗯了一聲,扶著秦嬤嬤進了後院禪房。
第二日午時將過,這場祈福也近了尾聲,羌蕪扶著音音上馬車時,看見小姑娘渾身透著寒氣,一點力氣也無,心疼的湧出淚來:「姑娘,你再撐一會,咱這就回家了,回家了我給你做熱騰騰的湯麵。」
音音唇上血色盡失,扯了扯唇角,應了聲好。
只也不過行了一刻鐘,馬車陡然一頓,織金車簾被猛的掀開來,秦嬤嬤立在車前,笑模笑樣的請道:「沈娘子,嘉陵江到了,我們姑娘請你下車,同她一道放生,好給老夫人積壽。」
羌蕪壓著音音的手,本想替她回絕一句,卻見小姑娘朝她搖了搖頭,已是應下了。
音音理了理繡著海棠的煙青裙擺,躬身下了車,她站在腳凳上。細白的指攥住車簾,忽而回首,對羌蕪道:「羌蕪,我要你應我一件事。」
她這話少有的鄭重,讓羌蕪不自覺點了頭,便聽見小姑娘一字一句道:「待會子不論看見什麼,一概不許下車,你自歸家去,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訴大人。」
羌蕪心裡一跳,這話讓人不踏實,還要再問,卻見音音已放下車簾走遠了。
嘉陵江在京郊與內運河相接,河面寬展,水流湍急。江堤上建了憑欄亭台,是春日秋初踏青的好去處。
柳韻站在江堤上,遙遙超音音招手。
兩人下了石階,站在濕滑的江邊,放生了一尾活鯉。
柳韻擦了擦手,站起來,用下巴示意道:「音音姐姐,剩下的你來吧,我著實疲乏。」
音音兩三日未用飯食,又浸了寒氣,此刻雖依舊是得體的笑,卻清晰的感覺到腳步的虛浮,綿綿的,用不上力。
她頷首,伸手去接秦嬤嬤手中的放生桶,那木桶里有小半清水並幾尾活魚。只剛握住那木柄,卻見這婆子往外帶了帶,連帶著她人,一併帶的腳下一趔趄,摔在沁涼的江水裡。
「哎呀,沈娘子,您小心著!」秦嬤嬤立時驚叫起來,看見小姑娘在岸邊的淺水中掙扎了片刻,才夥同幾個婢子將人拉了上來。
「快先送沈娘子上去。」秦嬤嬤聲音洪亮,乍聽起來,還帶著焦急的關切。
深秋的江水涼入骨髓,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讓那份寒氣益發難耐。音音牙關打架,卻依舊脊背挺直,她抬頭暼了眼秦嬤嬤,徑直要去馬車換衣衫。
柳韻坐在江邊的翹角亭中,給秦嬤嬤使了個眼色,一壁呵斥道:「嬤嬤,你是如何做事的?竟讓音音姐姐跌進了江中,真是該罰!」
「是,是,是奴婢的不是,竟是大意了。」
秦嬤嬤一股懊惱神態,急忙去石桌上倒了熱茶,送過去,殷勤道:「姑娘用杯熱茶,先去去寒氣,可千萬別壞了身子。」
茶水清澈透亮,冒著騰騰的熱氣,是上好的老君眉。音音卻沒接,她知道,這裡面必少不了紅葚花。
秦嬤嬤身板寬展,同幾個婢子一道,堵在音音面前,似是她不喝下這茶水,她決不會放她離去。
江堤上本就人來人往,此刻鬧了這一通,已是不少人看過來。
少女衣衫盡濕,薄薄的貼在身上,顯出嬌好的身段。引得男男女女,盡皆駐足。
有輕浮的男子,下流調笑:「這就是當初國公府嫡姑娘啊?嘖嘖嘖,瞧瞧這身段,怪不得連江首輔都栽了。」
「江大人好福氣,也不知何時厭倦了丟開手,好讓你我也過過癮。」
「去,這樣的美人,怎會厭倦,要是換了我,可是要夜夜疼寵。」
在這一陣陣鬨笑中,亦有女子不屑的鄙夷
「這外室果真是外室,連點子廉恥也無,光天化日如此放蕩。」
「少說兩句吧,外室便是拿來取樂的,今日不過衣衫貼身了些,想來也是平常。這往日在屋裡,還不知用了多少狐媚手段,惹的江首輔那樣的人都把持不住。」
下流的審視,鄙棄的輕賤,一句句一聲聲,飛刀一般,讓音音血肉模糊。
她記得小時候阿娘說過,人,可以身死,卻不可無風骨。她想,她確實讓阿娘失望了。
柳韻慢條斯理喝了杯茶水,恍若未聞。她自然曉得,音音看著嬌柔,其實骨子裡還是世家女的清高。她篤定了她受不住如此卑賤的暴露在世人面前,定會用了這杯茶水而去。
她並不怕江陳秋後算帳,她從攜沈音音出門開始,便一句也未苛待她。寺中年久失修,雨後窗扇漏風,可是怪不得她。沈音音不肯用飯食,更是怨不到她頭上。至於這紅葚花,這藥好就好在,你一旦服用,便查不出來,再好的御醫也診不出,它只會一點點滲透進身體,讓女子再不能孕育。